第二百七十二章 训斥

崇康帝见之,看向贾琮,沉声道:“你现在怎么说?”

贾琮道:“所有罪证,只与石守义关联,而与石大人无关,是臣之疏漏。”

“嗯?”

崇康帝闻言登时不悦,声音严厉道:“与石守义相干,还是与石家管事相干?!石守义未至弱冠,果真和他相干?”

宁则臣等人闻言,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侧目看向贾琮。

却见贾琮缓缓挺直腰身,正色道:“回陛下,千真万确。石守义因与李文德之妹……”

“住口!”

崇康帝大怒喝道。

贾琮是住口了,却又垂下眼帘。

心里却对这君王之寡恩感到心寒……

自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石榆斋。

崇康帝若果真念及其为国之功,想为他存些清名,根本不需要在这等场合问话。

甚至,在文华殿时就该阻止贾琮说出此案。

可是,崇康帝并未这样做,只是任事态发展至此。

而到了这个时候,石川但凡还有一丝官场智慧,都不可能让石守义得活。

因为那会为整个石家埋下灭顶之灾。

贾琮明白这个道理,石川更明白。

石川再度磕头道:“陛下之恩遇,臣深知之。只是石守义触犯国法,十恶不赦,焉能让陛下为其网开一面?唯有绳之以法,刀斧加身,才能洗清石家清誉。”

这一刻,贾琮分明看到石川笔挺的腰身,一下躬了下去。

事皇恩一生,到头来,却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其实哪怕放在后世,这等只要没亲手杀人叛国的衙内,多也只是无期徒刑,再减刑,再保外就医,再逍遥国外……

总要给功臣一个体面,可是……

谁让他是新党中坚……

世事变幻,新党渐渐成了天然的政治错误。

崇康帝今日之安抚,不过是因为新党还未尽全功罢……

所以这会儿,他又做出过错皆在贾琮之姿态,将贾琮又训了一顿。

只是丝毫不提怎么惩罚犯了大错的贾琮……

这个情境,居然让戴权看的有些眼热,心生嫉意……

虽然常常在大事上要做出不解圣意的愚蠢状,这样才能活的长久些。

对于一个多疑且自负城府极深的帝王,绝不允许被人揣测到圣意,哪怕是身边的狗。

但实际上,戴权对崇康帝的了解,却比任何人都深。

他分明看出,若非贾琮之前在文华殿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崇康帝离开后的那段表现,深合帝心,崇康帝绝不会这样训斥贾琮。

因为这会儿训斥越深,反而代表信任越重,往后给权也就越重。

毋庸置疑,自今而后,贾琮将愈得信任。

戴权明白这个道理,宁则臣同样明白。

所以就见他出列,微微躬身道:“陛下,臣以为,贾琮与锦衣亲军,不宜再留在都中。”

此言一出,崇康帝面色登时阴沉了下来……

……

悲凉,这一刻,是文华殿内所有新党大臣们的心情。

刑不上大夫,这就是为了给官员们以体面。

哪怕果真要治罪,也该堂堂正正的治罪,让他们死的心服口服。

可现在……

折辱!

堂堂大司空,国朝从一品六部尚书,跪在那里以死请罪,竟被晾在那了。

石川到底是死还是不死?

死,不明不白,到底有罪无罪?

不死……

又有何面目苟活?

林清河,内阁次辅,堂堂一品武英殿大学士,国之柱臣。

就让一个“鹰犬”当面怼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石川纵然其子有罪,可他这些年来,常年奔波于大乾境内河流湖海边,为了治水患,曾三年未入家门一步。

终在崇康八年,使得黄河水清!

河道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可是石川主政八年,家中却清贫未改。

入主工部后,更是常年住在衙门公房内,一心国事。

若非如此,以松禅公宋岩的德望,也不会将工部大权悉数相付。

要知道,宋岩可是旧党魁首。

称其为国之干城,丝毫不为过。

林清河之功绩又何曾少过?

最简单的,青苗法,便是他主政地方时,助民乃至活民无数的良法。

这二年来,国库甚至因此丰厚了一倍。

功莫大焉!

然而,这样的功臣,崇康帝就任其被一竖子羞辱!

如今正主走了,且不能生怨望,就只能对准“始作俑者”了……

“贾琮,你也是饱读圣贤书的,还被牖民先生所重,又是松禅公的弟子,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吴琦川简直痛心疾首的指责道。

贾琮不卑不亢问道:“大人,贾琮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手下多有人命,可下官敢担保,无一人含冤。所以下官实不明白,到底所行何事,让大人以为下官枉读圣贤书,有负师恩?”

赵青山沉声道:“朝廷自有法度,不容锦衣妄为!圣祖、贞元两朝,缇骑横行,满朝昏暗,官员出门朝不保夕。纵然你一时能控制得住,你能控制得住一世么?”

贾琮闻言沉默了稍许后,道:“大人所言或许有理,但是……琮负皇命,不得不忠于王事。下官只能保证,在下官任职内,绝无锦衣猖獗拿人邀功之事发生。锦衣出行,只罪不法。

大人,琮亦为读书人。”

文华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就听一直未离去的军机阁臣中,宣国公赵崇淡淡道:“贾琮。”

贾琮回头看去,见四大军机齐齐看着他,也并不气弱,点头道:“下官在。”

赵崇淡淡道:“南厢那些青皮杀了六个力士,所以你让人将他们都杀了。我也杀过锦衣,不止六个,我杀了六千六万。这笔血债,你准备何时讨还?”

此言一出,连宁则臣都变了脸色,想说什么,到底没开口。

这等禁忌之言,实在是……

宁则臣回头,看了眼一直闭目养神的兰台寺御史大夫杨养正。

杨养正似有所觉,睁开眼帘与宁则臣对视一眼后,缓缓点头,又深深看了眼一载未见的少年,而后领着科道言官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