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这是在闹鬼还是有神仙法力,看着旁边不时噗嗤噗嗤不断喷涌出来的白烟,秋菊觉得心里头觉得怕怕的……
参观进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众妇人就从院子里面出来了,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絮叨在里面看到的新鲜事儿。
秋菊拿了从袖子里面拿了个馒头递给杨老爹,“爹,这是我饭堂里面吃剩下的,还热乎着呢。”
“里面到底咋样?”
“爹我决定在这里上工了,今天就不回去了,这几匹布您就卖给宋掌柜吧,得了钱先用着。管事的说下个月初十会发工钱,您可要记得来找我拿。”
杨老爹叹了口气,“都怪俺没本事养活不了家,要让你抛头露脸的遭罪。”
秋菊笑道:“爹爹不知道,这里的活计比家里的还轻巧,吃得住的也比家里好,闺女来这里算是享福了,而且这里当真没有男人,全都是尖嗓子的阉人……”
她越是这么说,杨老爹就觉得是闺女在骗他,心中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来了。他这么一哭,原本还挺高兴的秋菊也跟着掉眼泪,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卖闺女进窑子呢。
在织造局的有一栋小楼,隔着玻璃窗可以将街道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看着抱头痛哭的父女俩,马大脚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和马二公分别的情景,不由得眼中含泪,自语道:“真是可怜。”
马度不以为然的笑笑,这有什么好可怜的,一个乡下的姑娘能成为大明的国企员工,对她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以后嫁了人也能在婆家挺直了腰杆儿。
其实他真的没打算在封建王朝弄个国企出来,这似乎有些变态。考虑到新式纺纱机和织布机对脆弱的市场造成的冲击,他只是提前告诉朝廷准备应对一下,今年春天可能没饭吃的织户。
谁知老朱这个顶尖的封建分子,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深恶痛绝,马大脚一开始也不支持他,两人甚至准备将工业革命的幼苗掐死在摇篮里。
直到亲眼见了无人自动的织布机,尤其是听说了织布成本反倒是不拦着了,一匹的布的成本降了近乎一半,固然有人受损自然也会有更多受益。
农桑之事非小事,为了能用好这般双刃剑,老朱两口子决定还是握在自己手里,为了给织户止损就是连招工都带着明显的目标性。此时松江、苏州、杭州的的织造局已经在筹办了,庆幸大明纺织产业大半都在江南一隅,不用满世界的开厂子。
为政治而生的企业注定了是怪胎,虽然能辉煌一时,可是早晚会被毛孔里面都带血的资本家给比下去。
马大脚伸手在马度的胳膊上扭了一下,“你笑什么笑,还是不是你捅了篓子让阿姐给你收拾,说起来我也是一国之母,现在竟要自甘堕落操持买卖。”
“娘娘可别这么说,您这是给大明筑基为百姓造福,总会有人记得您恩德的。”马度看看从楼下经过的吴良,“娘娘,这些宦官最好贪财恋权,娘娘可要看紧了,免得坏了您的名声。”
“本公也是读了不少的书,宦官是个什么德行还不知道!”马大脚看看偏西太阳,“时辰不早了,估摸着皇上快回宫了,我也该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皇上又去私访了?”
“逛庙会去了,说起来本宫上次逛庙会还是女儿家,宋霜要是在家无事请她带我逛逛,听说她最会买东西。”
“这婆娘确实是最会败家!对了,娘娘,碧琳去了北边都快一年了,赶紧的让燕王送回来吧。”
“我看还是不必了,跟着你们两口子能学到什么好。听说那丫头在北平跟着老四读书一日千里,前些日子老四还发了她的课业回来确实做得好,改天拿给你瞧瞧。”
马度咧着嘴笑了笑,“呵呵……真是不可思议!”
应天人的越来越多了,尤其是每年的三月的二七、二八、二九三天,正逢城中庙会,可谓是摩肩接踵,放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秋菊和跛脚的老爹一人背了两匹布在人群中缓缓的前行,等到了一家布庄跟前,停住了脚步,擦了擦额头的上汗水回头笑道:“爹爹到了!”
“可算是到了,再不然俺的腿都要折了!”
父女两个相互搀扶着进到店里,店里的人头不少都是选购布料的,大多都是平头百姓,一个个的趴在柜台上跟伙计讨价还价。
掌柜的看见父女两个笑着道:“这不是老杨吗?身子骨不赖嘛,又熬过了一个冬天!”
杨老爹嘿嘿的笑道:“冬天好过,春天难熬啊,这不又到送掌柜这里来打秋风了。”
他轻轻的把两匹布,放到透明的玻璃柜台上,生怕把玻璃弄碎了,收手的时候还下意识的在上面轻轻的摸了一把。
“劳烦宋掌柜验验成色吧,不是俺自夸,俺家秋菊的手艺可是越发的好了,比她娘的还要好,您可得给个好价钱。”
掌柜是行家只看了一眼便道:“是好料子,这样吧,我给你一匹布二百一十文!”
杨老爹闻言立刻炸了毛跳着脚道:“宋掌柜你可真是黑了心了,这样的好料子你竟然只给二百一十文,去年可是三百二十文的。俺家闺女从年前就开始一梭子一梭子的织出来的,眼睛都快熬瞎了!”
“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掌柜的无奈的笑了笑,从柜台里面拿出一匹料子,放到柜台上,“跟你说今年早就不是从前的行情了,你猜这匹布俺进价多少钱?”
“不及俺闺女织得好,至少也得两百五十文吧!”
“嘿嘿……没差哪儿去,不瞒你说只要俺一次进五十匹以上,就是一百八十文一匹,要是两百匹以上价格还能更便宜哩!”
杨老爹撇撇嘴,“你骗哪个,一百八十文都不够功夫钱!”话刚说完话他口气就软了下来,“宋掌柜可是老交情了,俺家婆娘还活着的时候,每年都要来您这里卖布,俺从城东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多买几文钱,每年春天指着这几匹布过活呢。”
“老杨,就是冲着这份儿交情,我才二百一十文买你的布然后原价卖出压根就不赚钱,眼下应天就是这么个行情,不只我一家这样。除非你大老远的跑去临近的常州、镇江,可能还能卖到二百七八十文,不过也就只有今年一年了,明年我估计整个江南都是这个价格。”
见宋掌柜说得情真意切似乎不是在哄骗自己,杨老爹苦着脸问道:“宋掌柜给俺一句实话,这到底是咋回事,这行情咋就跌了这么多呢?”
“你在乡下哪里知道,朝廷设了个织造局,往外卖的棉布就是这个价格。”
“朝廷?老天爷啊!皇帝老儿这是钱多,做亏本买卖要绝了咱们平头老百姓的活路……”杨老爹哀嚎一声,话说到一半就被宋掌柜给捂住了嘴。
“这是在城里说话可注意点,你自己作死莫要连累我!”掌柜的低声的呵斥,又转过头看了看杨老爹后面的秋菊,神秘的笑道:“其实这是这是你家出头的好时候,我倒有一条明路指给你!”
闺女费尽心血织好了布匹,杨老爹没舍得卖,他依旧不相信这上好的布就跌到这样的价格,可又一连问了几个铺子,比那宋掌柜给的还少。
无奈之下只好朝着宋掌柜指的明路走,带着闺女走了几条大街,便瞧见前方有升腾而起的几道烟柱,想必那就是宋掌柜说的织造局。
他挪着跛脚加快脚步,远远就看见那是一个偌大的院子,黑烟就是从里面冒出来的,门前有不少人不下百十口子,大多都是妇人几乎人人都带着布,估摸着都是和他们父女两个一样从乡下过来城里卖布的。
杨老爹带着闺女凑过去正想打听打听,就见门里头出来一个穿宫装的男子,挥了挥手里的浮尘,用尖细的嗓音道:“咱家姓吴,是这织造局局的少监,诸位乡亲可以叫我一声吴公公。看样子你们都是从布庄上过来的吧。”
一个站在前头的妇人道:“可不是,听说你们把好好布压到了一百八十文,这叫咱们怎么卖,这是断了俺们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