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脸色铁青,“这些官员真是枉读了圣贤书,这样不明事理的也做得出来,竟然连军资都敢扣押,你自己瞧瞧!”
他抬手就把手里的密折,扔到马度的脚下,马度捡起来迅速的浏览,竟然永嘉侯朱亮祖弹劾澎湖知县道同扣押军资密折。
难怪老朱会如此生气,他日理万机最在乎是两件事,一是兵事,二是农事,兵事可以保江山,农事则可以安天下。
老朱自己骨子里就是个农民,他出宫私访最多的时候便是夏收、秋收,田间地头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对兵事的重视不遑多让,因为“犒师不周”这个罪名而掉脑袋的地方官不在少数,扣押军资的地方官还没有过,只要出现了老朱一定会将他生吞活剥。
“元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锦衣卫传旨!”老朱愤怒的拍着桌子,马度可以清晰的看见他额间鼓起的青筋,足见他有多么的愤怒。
马度万般疑惑,道同和朱亮祖这对命中注定的冤家,明明一个在广东,另外一个在澎湖,怎么又有交集了。
“皇上莫急,您只凭一封朱亮祖的奏折就要一个知县的杀头,微臣觉得实在太武断了些,不如押到京中交给法司会审……”
不等马度说完老朱就道:“玄重朕知道你和朱亮祖不对付,但也不能因为是他的奏折就跳出来反对。朱亮祖在广东虽有不法之事,但是于军务还是挺上心的,不会用这么大事情来哄骗朕。
元生还不快去锦衣卫通知韩成,让他派人即刻前往澎湖。朕要这些官员都知道,谁要是拿朕的江山不当一回事,朕就拿他们的脑袋不当回事!”
这话老朱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足见他对扣押军资的事情有多么的痛恨。
见元生了已经出了殿门,马度越发的急了,“皇上兼听则明啊,只凭着朱亮祖一家之言,实在有失公允。微臣在澎湖时和道同有些接触,知道他是一个刚正之人,即使扣押了军资想必另有原因,可能他的奏章已经在路上了,不如听听他说什么再做决定!”
历史上道同这个倒霉蛋和朱亮祖一起上表,彼此弹劾,可朱亮祖身为勋贵又是军中大将,密折走得那是八百里加急,道同一个小小知县只能走普通的渠道。
他的奏折到了老朱手里的时候,杀他的锦衣卫已经在路上了,老朱又派人去追已经是来不及,可惜他一个刚正不阿的好官被活生生的冤枉死。
马度的劝诫没有起到半点的作用,老朱反而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对马度怒目而视,“无论这个澎湖知县有什么理由,一个地方官都没有资格扣押军资!你兼着市舶司和海军的差事,说起来这事儿你也脱不了责任!”
实在没想到老朱突然把矛头转向自己,马度觉得冤枉死了,市舶司和海军虽然在澎湖,可是那个道同是澎湖知县马度又不是漳州知府,再说市舶司真正掌权的太子,而海军的掌权人是你老朱,把责任推到马度的头上实在是不讲理。
这个时候老朱显然已经是在暴走的边缘,跟他说什么都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地认错。
马度一掀下摆跪在龙案前面,“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哼!跪着吧!”老朱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端起茶碗靠在龙椅上消气。
殿中的石板又凉又硬,硌得马度膝盖生疼,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觉得坚持不住了,看马度不安的样子,老朱还在一旁嘲讽,“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幸亏你没参加朕的登极大典,一跪几个时辰膝盖都要废了。”
老朱能嘲讽人就说明他气消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要是敢还嘴那便是前功尽弃,只会罚得更重,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是最好的选择。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老朱用手指敲敲桌子道:“算了,起来吧!”
果然不出所料,马度忙谢恩起身,就见一个小宦官捧着一本奏折进了殿,“皇上这是兵部的人刚刚送来的,说是海军从澎湖递来的密奏!”
“舅舅不要门缝里把人看扁了,这主意就是我想出来的!”
“好,是你想出来的成了吧,遏制乌日娜的部族这是你分内之事,但是安全上你可得给我保证了喽!”
朱棣拍着胸脯道:“舅舅放心,居庸关内就是我丈人的大军,哪个嫌命长的敢过来触他的霉头,就算不用他出手,只凭我这王府卫军就能将来犯之敌打的屁滚尿流,嘿嘿……八千人呢!”
是啊,整整八千人的王府卫军,洪武年间就数秦、晋、燕三王的军事实力最强,其他的王爷最多不过五千而已。
八千军中精锐,两成的人马配备火器,放在哪里都是一股极强的军事力量,灭一小国足以,这样的强支弱干不出问题才怪,也不知道老朱是怎么想的。
亲王仪仗和王府护卫陆续的上船,一艘又一艘的从码头驶过,王府的长史和百官也到棚子外请朱棣登船。
朱棣起身对马度道:“外甥走了,请舅舅保重!”
“恭送殿下!”马度起身拱手,“殿下若遇战阵莫要只凭着一股胆气冲杀,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平安你也是,我可不想小鱼儿当了望门寡。”
“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不然都不对不住我这名字。”平安拱手道别,转身跟着朱棣上了栈桥。
张五六抹头上的汗水道:“侯爷天怪热的,咱们赶紧的回去吧!”
“着什么急,好像侯爷我不热似得的!夫人刚才上了哪艘船,可看见了吗?”
张五六手搭凉棚往,“像是最前面的那艘吧!”
马度拿出单筒望远镜,在船队上扫了一圈也没看见乌日娜的影子,正要收了望远镜却有一袭黑色的僧袍在视线中一闪而过,再看时却没了踪影。
马度揉了揉眼睛道:“一定是我眼花了!”朱棣和姚广孝虽然同在书院,但是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的接触,姚广孝也从未表示过朱棣与众不凡,可以戴一顶白帽子,这两人不大可能又混到一起,姚广孝也不可能不告而别。
离开了码头,乘着车到徐家接了小鱼儿就回了乡下,刚一入府门房老孙就递上来一封信,“侯爷这是那位在书院教书的和尚让小人转交给您的。”
马度心头一跳,当下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就不由得猛拍大腿,暗道:“历史的车轮果然不容易改变!”
朱棣并不可怕,他虽然手握兵马又善征战,可离他生出野心到造反还有十万八千里。可怕的就是有个精神导师指引他走向那条通往至高权力的路,老朱的导师是李善长,朱棣的导师那就是姚广孝。
历史的惯性让这对君臣又绑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有靖难的发生,马度恼火的把姚广孝的辞呈揉成一团,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那时候老子已经跑路了。
谁知道更让人恼火的事情还在后面,半下午的时候突然发现碧琳不见了,这可把一家人给急坏了。马度发动全家的仆役、护卫、庄户甚至还有留在书院的学生,在方山附近四处寻找。
宋霜也顾不得侯爵夫人仪容,和马度一起骑着马跑遍方圆十里,仍不见碧琳的影子。回到侯府,不等马儿挺稳就一跃二下,见着守在门房里的徐晓珮和老泥鳅,张口便问道:“孩子可找见了吗!”
“没有,都有怪俺光顾着享清福没把孩子看好!”老泥鳅抱着脑袋痛苦的蹲在地上。
徐晓珮在一旁安慰,“霜姐姐你不要着急,碧琳平常就顽皮了一点,不知道是躲什么地方,跟我们玩捉迷藏呢。”
宋霜这个时候哪里听得进去劝,泪眼婆娑的道:“这孩子是顽皮了一些,可是从来就没有跑远过,最多到荒滩上跟着乌日娜放羊,又能跑哪儿去!”
她转过身来在马度的肩头一阵乱捶,“我的碧琳要是让人贩子拐了去,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