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刍惊讶道:“芈嬴两族关系再亲,随意地改换姓氏,皇族的老人们没有反对吗?”
华阳夫人叹道:“这就是政儿的高明之处,借着各种微妙的形势,逐一地让皇族不敢开口反对。”
“比如说我,此事对芈氏益处这么大,我当然第一个会点头支持,芈氏族人全体拥护,什么人都可以反对,唯独我芈氏反对不得。然后就是嬴氏,顺利地劝晨曦入宫,夏姬姐姐当然要给他这个面子。然后就是商公,商公犯了那么多错,他也没有置换嬴氏新的族长,商公岂敢反对?”
“最主要的,还是赵姬。赵姬坐镇甘泉宫,手中可是实打实的几十万戍卫军兵权,皇族还敢与她唱反调?再加上她在嬴氏内部影响力最深。只是给一个孩子赐姓,还是芈氏之姓,又没有影响到其他人的利益,别人还敢为了此事,得罪这么多人。”
“只要政儿同意,我们三位太后点头,下面的人就安心做好自己的臣子本份,执行就行了。”
负刍深深地感叹道:“秦国虽然有三位太后牵制,但是嬴政的借势,玩的确实漂亮。可我没有他那样的能力,他能与你们三位太后保持长久的感情,而我却不行。嬴冉时时刻刻都想要罢免我的楚王之位,到了我这一步,不争就会死,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
“如果秦楚之战没有爆发,很可能楚宫会发生一次宫变,从而确定我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
华阳夫人嘲讽道:“你是她选的楚王,既然选你,却总想着罢免,那只能说她的大局观太过狭隘。我们秦国三位太后,私底下没少暗斗,但再怎么斗,都留有余地,那就是不能动摇政儿的君王之位。这是我们的底线,谁敢越过,那么必定联手,将另外一人打压下去方能罢休。”
“因为君王不是那么好确立的。一旦确立,除非君王自己老死、病死,否则我们都不能提罢免之事,谁提就打压谁。就算到了今天,赵姬也不信我和夏姬,甘泉宫的兵权被她牢牢掌握在手中。哪怕是选择继承人,也只选宫外的零羽,而不敢用秦宫的人。”
两人进行了长时间的交流,这些君王心得,令负刍眼界大开,许多权谋完全可以在楚宫使用。嬴冉权势再大,她也只有一个人,而负刍不同,他不但有项氏一族支持,朝中许多权贵是芈氏人,这些都可以利用。
只要处理得当,负刍也可以像嬴政那样,通过各种借势,逐步地蚕食嬴冉的权力。
正当负刍信心大增之际,手下人传来一个消息,不知什么时候,嬴冉太后和昌平君出了楚宫,去向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负刍猛地站了起来,怒声道:“果然被奶奶猜中了,嬴冉居然真敢私自出宫,连我这个楚王都不知道,真是该死。”
华阳夫人突然急声道:“负刍,你不能急,更不能慌。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立刻封锁宫门,对所有人下噤口令,然后亲信去查验国库钱粮。此事万万不能传到军中,一旦走漏了消息,军方发现没有后勤补给,很可能引起哗变。”
“军人在前方打仗,君王居然给不了粮食,士兵们会怎么想?就算他们再拥护你,但是连饭都吃不上,那还不得造反?”
负刍怨恨地言道:“传本王口谕,封锁宫门,所有人下噤口令。”
随后又嘱咐手下的心腹,立刻去国库清查钱粮。查的很快,只是半柱香的时间,就回来告诉负刍,国库钱粮不翼而飞,没有一点库存。
听到这个消息,负刍瘫坐在座位上,心里对嬴冉的怨恨达到最大化,却憋在心中说不出口,就差没吐出血来。
目送华阳夫人和华嬴公主进入了寿春城,王翦、墨舞安、蒙武、西步、嬴成、李信等人,没有一个敢回去,全部站在阵前等待。
每个人都很忐忑,万一华阳夫人死在了城里,那么必将与楚人结为死敌,甚至嬴政都会御驾亲征。华阳夫人是华阳宫的主人,更是芈嬴两族联系的纽带,如果她有什么不测,芈嬴两族必会大乱。
秦国不怕外敌,就怕内乱。中原列国皇宫,秦宫发生宫变的次数最多,倘若再出现此类的事情,绝对会影响秦国统一中原的步伐。
王翦打了个手势,秦军就地而坐,没有一个人离开,都在寿春城百丈之外等着自家太后回来。以这样的姿态,向城墙上的楚人表明一个态度,一旦华阳夫人真的死了,那么就不再是围城,而是秦国不计代价的全力攻城。
城墙上的项超等楚国将领们看的很明白,倘若秦军真的全力攻城,城破之时,必会屠城泄愤。因为是楚王熊负刍亲自将华阳夫人迎接进去的,秦人们才不会管楚国内部的矛盾,人是你迎的,哪怕是楚国嬴冉太后要杀她,那也代表了楚人的意思。
楚国将领们私下里小声地议论,城内的各家权贵都得知了这个消息,全部用自己的方式向负刍传达一个消息。无论你与嬴冉有什么矛盾,都必须保证华阳夫人的安全,否则结成死仇,那就不是楚国被吞并的事情,很可能上升到被灭族的情况。
对于这些,负刍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终南山与嬴政几天的交流,两人都有种惺惺相惜的知己感。只因一个是秦王,一个是楚王,代表了各自的利益,直到一方吞并另一方,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皇族做事,都有自己的底线。华阳夫人要回家,你可以将她阻挡在外,那么她的生死就与楚国无关。可入了寿春城,那么她的安危,就必须负刍来维护。
在华嬴的搀扶下,登上了楚王的御驾,与负刍并肩而坐。华阳夫人言道:“负刍啊,不要怪奶奶用计入城,为了回家,我已经忍耐了几十年。其实此计,本该用在嬴冉身上,哀家要让她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惜她没来,你却来了,所以许多计谋都不想对你使用,免得你的地位受损。”
负刍苦笑道:“奶奶骗开了城门,目的已经达到了,难道还有更厉害的计谋对嬴冉太后使用吗?”
华阳夫人正色道:“那个毒妇,心肠太多歹毒,如果来的是她,我会跳进护城河,死在两军阵前,你觉得政儿会怎么做?”
听到这句话,负刍身子抖了抖,那个后果真不敢想。
华嬴吃惊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大王可不是这么交代的。大王说了,能进城最好,不能进就在上将军大帐等待,可没有说让奶奶死啊。”
华阳夫人笑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哀家不可能事事都会对政儿说。如果我说了,他根本不会让我过来,胡姬丫头必会出尽一切计谋,将我禁足在秦宫。”
华嬴眉头紧皱,抬头对负刍言道:“负刍哥哥,你是楚王,从现在开始,我和奶奶都要跟你在一起。唯有如此,嬴冉太后才没有任何刺杀的机会,除非她敢当着你的面杀我们。我死也就罢了,奶奶万万不能出现任何茬子,不然的话,两国之争就会衍变为两族之争,这个后果我们都承担不起。”
负刍认真地问道:“华阳奶奶,嬴冉太后真的会杀你吗?”
华阳夫人点头道:“只要给她机会,她肯定会出手。为了自己的权势,她可以用计于李园,将春申君黄歇给杀了。迫走孟姜,暗杀了两代楚王,毒死了李嫣嫣,更策划了咸阳学宫的血案。在她眼里,身边容不下权势并肩之人,秦楚已经开战,她才不会有什么顾忌,她连皇族众多子嗣都敢杀,又怎么不敢杀我这个老太婆?”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不敢见我,难道在准备什么诡计吗?无论她要在楚宫对我准备了什么,我都要去看看的,反正我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负刍叹道:“现在奶奶与我绑在一条船上,是我将你从城外迎进来的,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我也无法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