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谈完了,杜变终于开口道:“下毒害您的是大弟子印小堂,不过您也不用太过于伤心。因为他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出卖您,他一直以来都是北冥剑派的卧底。”
季青主大宗师面孔一阵抽搐,足足好一会儿道:“印小堂跟我最久,天赋最一般,但最是忠诚。虽然他是我的徒弟,但我和他年纪相差得不是很远,我视他为心腹手足,完全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北冥剑派的卧底。”
接着,季青主道:“贤侄,日后对上北冥剑派的时候,一定要万万小心。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最强大的力量。如同一条真龙,隐藏于云雾之中,见首不见尾。”
杜变道:“季大宗师,您也算是北冥剑派的弟子,您也不了解它吗?“
季青主道:“这个世界上最不了解北冥剑派的,或许就是北冥剑派的弟子了。北冥剑派辖下十三岛,我和师尊就在其中一个岛屿上学习。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岛屿,更没有去过剑派总部。”
杜变道:“有人说,北冥剑派是整个大宁帝国,乃至半个世界的黑洞。”
季青主道:“这句话非常形象。我之所以下定决心效忠陛下,也是因为印小堂下毒试图杀我,我再不选择,只怕对方连一点时间都不会给我了。”
然后,季青主一声叹息道:“一直以来,我都梦想着武功再进一步,比大宗师还要高上一级。然后我能杀上北冥剑派,为师傅报仇!而现在我终于清楚地知道,这完全是不可能的,至少靠我是不可能的了。”
接下来,季青主猛地一咬牙,仿佛正在做某种非常艰难的抉择。
他甚至先走到窗口,往外眺望。
杜变隐隐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是他没有开口,而是让他自己做选择。
季青主确实陷入了生死抉择。
他之前唯一的使命,就是想要武功再进一步,他日杀上北冥剑派为师尊报仇,长久一来他几乎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六脉神剑》剑谱上。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他发现根本掌握不了《六脉神剑》,哪怕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哪怕他对里面的功法了如指掌了,然而依旧完全无法施展。
之前他还抱有一丝丝希望,而昨日当他濒临死亡状态的时候,忽然心中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学会《六脉神剑》了。
他季青主没有这个命了!
他的几个弟子也不可能学会的,因为他尝试着把《六脉神剑》的一个片段教给几个弟子,包括女儿季飘飘。
然而,一点点用处都没有。
不管是几个弟子,还是季飘飘,对《六脉神剑》的功法没有一点点反应。
季青主忽然领悟到,他根本就不是这《六脉神剑》的拥有者,仅仅只是一个保管者而已。他的使命就是保护剑谱,等待着它真正主人的到来。
当然,对于这一点他是非常不甘心的。这样无上的功法他拥有了,却不能学习,不能掌握。
放在之前,他是万万不甘心如此的。
但是经历过一次生死后,仿佛看淡了许多。
最关键是,他现在有了新的使命了。延续少年的梦想成为帝国高官,要去追逐新的目标了。
而且他心中清楚地知道,他的武道绝对不可能再寸进半步了。所以关于武道,关于《六脉神剑》或许应该暂时放下了。
最终,季青主还是下定了决心。
“贤侄,你救了飘飘的筋脉又救了我的性命,我季青主如果不回报的话,就不配为人。”季青主道。
杜变道:“您效忠帝国,效忠陛下,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季青主道:“那是公事,而且我效忠陛下,那也是为我自己,为青龙会寻找一条活路。况且陛下如此厚待我,我得到得更多。而你的救命之恩是私事,我一定要报答。”
接着,季青主盯着杜变道:“我有一卷上古无上功法秘籍《六脉神剑》剑谱,我就给你两个时辰,你能看懂多少就看多少,绝对不要抱有一两年内学会的想法。我足足用了几十年,都毫无所获。我给你看也只是给你一个机缘而已。”
“请跟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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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大宗师,晚辈告辞了,这段时间飘飘姐姐就在您身边照顾。”杜变躬身道,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父亲……”季飘飘焦急喊道。
“留步!”季青主终于喊出了口。
这两个字,他真的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杜变停下了脚步,朝着季青主躬身拜下,然后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季青主道:“你们都出去,飘飘也出去……”
季飘飘神情顿时焦急起来。
“出去!”季青主严厉道,但紧接着又用温和的口气道:“你们都出去吧。”
“是!”几人躬身道。
房内就只剩下杜变和季青主大宗师二人。
季青主本能地要起身站起来,因为他时时刻刻都想要维持比别人更高的姿态,而躺着说话就代表着一种虚弱。
但是刚起身一半,他又躺了回去。
他已经好强了大半辈子了,这次丢了那么大的人,也刚好把他这辈子苦苦支撑的架子放下。
“飘飘那天离开家说的话,我心中其实知道是对的,但我就是不愿意承认。”季青主用前所未有的口气道:“其实我根本没有中立的空间,厉氏一旦起兵后,一定不允许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到那个时候我要么效忠他,要么他倾尽全力来灭我。”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季青主继续道:“而到那个时候,想要凭借我青龙会的几千人抵挡厉如海的几万人?完全是痴人说梦。只不过我这个人有得过且过的心理,还梦想着这种超然中立的地位能够一直维持下去,真是自欺欺人。我武功虽然高,但远远没有你和飘飘那么勇敢,我是有性格缺陷的。”
杜变一句话都不接。
季青主又道:“厉氏容不下我,但大宁帝国容得下我,这点我心中也清楚。但一想到要和大宁帝国结盟就等于立刻和厉氏为敌,我心中就害怕。你没有听错,我就害怕……我害怕我的几十年基业立刻就会毁掉,心中是充满畏难情绪的。而且心中深处本能地觉得厉氏就算要吞并我,要灭我那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而和大宁帝国结盟,或许立刻就要和厉氏为敌开战了。我就像是温水里面的青蛙,非要等到被煮熟了才做出改变。”
季青主大宗师这一场自我剖析真是深刻入骨啊。
“然而,厉氏根本已经不打算给我时间了,按照厉如海对桂王的态度,按照他对西南土司联盟的统一速度,明年、后年他大概就要起兵了。”季青主道:“他是绝对不会等到镇南公公爵在安南王国得胜归来后再造反的,一旦宋缺那边战局占据上风,厉如海会加速起兵,用最快速度攻占整个广西,然后和安南叛王阮氏南北夹击镇南公宋缺,把帝国南部最后一支,也是唯一精锐部队葬送,到时候整个南部再无一支可以抵挡他的力量。”
“其实,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季青主叹息道:“除了给厉如海下跪投降之外,我唯一的路就是和大宁帝国结盟。当然这条路也是九死一生,但是……身处炼狱乱世本就是九死一生。”
说罢,季青主从床上起来,朝着杜变道:“杜变,我知道你官职虽然低,但却是大宁帝国皇帝最嫡系的力量之一。我也知道大宁帝国的文官武将,甚至包括阉党大多混蛋,但天允帝却是一个难得的好皇帝。事实上三十几年前的那一场科举舞弊案,天允帝登基后不久就已经彻底翻案,所有人都还了清白了。”
忽然,季青主朝着杜变躬身行礼道:“皇帝毕竟是皇帝,我只是一介武夫,不敢大言不谗和皇帝陛下结盟,请你上奏陛下,草民季青主哪怕是为了自保,也愿意效忠陛下!”
成了!
杜变顿时无比激动。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圣旨,一份早已经准备好的圣旨,由皇帝亲自交给李连亭,然后李连亭交给杜变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恢复季青主解元功名,赐二甲进士出身。”
季青主一愕,然后跪下叩首道:“臣……遵旨!”
他接过了圣旨,然后便要起来。
杜变又拿出了一份圣旨,同样是早就准备好的。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册封季青主帝国名誉总兵官,授实权副将,开衙建府,有自主募兵之权,钦此!”
这道旨意一出,季青主完全惊呆了。
虽然之前皇帝也曾经册封过季青主为名誉总兵官,但毕竟是名誉的,没有半分权力,而现在竟然直接册封为实权副将,这可是从二品的官职,比起百色参将阎枭位置还要高一些。
季青主虽然是西南武道领袖,但毕竟是一介武夫,没有当过一天官,皇帝一下子册封他为二品武将,这已经不能用知遇之恩来形容了。
皇帝完全是拿自己的名誉来赌博,上一次他如此厚赐阎枭,结果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叛徒,使得帝国在百色府的经营付之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