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李连亭主动辞去了这个位置。
这么一份惊天筹码交出去,足够和文臣武将集团做交易了。足够换取他们不杀李文虺了,足够他们不再逼迫欺凌皇帝了。
这是他们垂涎三尺,做梦了好几年的事情,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至于被李文虺杀死的那些人,有十几名高官,几百名南海道场的学员,还有几十名权贵。
用好听的话说,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用难听的话说,只要能够换来天大的好处,你们死了也就死了,我们会在心里纪念你的。
但对于整个阉党来说,李连亭的去位几乎是天崩地裂。
听过之后,李文虺顿时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李连亭抚摸义子的头顶,柔声道:“你是不孝,但不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就是想要告诉你李文虺,不是你才有舔犊之情。你的不孝就是在你寻死之前,没有半分考虑我这个做父亲的感受。我们这些人不爱钱,我已经六十几岁了,我生命里还有几样东西啊?你就要夺走一大半?我这颗苍老的心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摧残吗?”
“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李连亭道:“我执掌东厂权势熏天,所有人都觉得我肯定无比贪恋权势,恋眷不去。然而我呆在这个位置上,实在是因为有太多人需要我的庇护。我如果离开了,就如同没有了屋顶了,这一屋子的小鸡仔还不被冰雹大雨给浇死了?原本再过五年等你成长起来后,我就要退位,你接上这个位置。结果出了这档子事情,那我就提前五年退下来,也没有什么。”
李文虺依旧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李连亭道:“早先我根本不在东厂,我是一个武痴,只爱练武,不爱权势。当年先帝驾崩,陛下登基还年少。先帝弥留之际,拉着我和宁宗吾的手,让我们一定要有一个人去东厂,只有绝对的心腹执掌东厂才能保护年少的陛下,才能让陛下手中有一支利剑可用。”
“你也知道宁宗吾这个人,武功高得吓人,但心思却和娘们一样。听到陛下这话后立刻就哭了,没有办法只能我来接这个位置了,一接就是十七年。”李连亭道:“从一个中年变成了一个快要七十岁的老头,大好的年华都消耗在这个位置上,结果让宁宗吾的武功赶超了我,尤其你还去向他请教武道,真是让人好气啊。”
“文虺,为父和你不一样。你天生领袖气度,杀伐果断,隐忍狠绝,拥有绝对的魅力让人追随。而我就永远只会板着一张脸,所有人都说李连亭这个东厂之主吓人啊,一年到头都不说两句话,一张脸仿佛没有表情一般,所有人称之为不怒而威。”
“然而实际上,我是真不会说话啊,我怕说错话会造成严重后果。脸上没有表情也是先帝教的,他说李伴伴,你只需要板着一张死人脸让人害怕就可以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发号施令就可以了,结果我就板着这张死人脸十几年。”
“别的我也没有什么本事,就是有识人的本领,收了三个出色的义子,收了几个出色的手下,有事情让你们去做就行了,结果竟然做得不错。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你这个逆子,每次做的事情都让我震惊发颤。”
“在东厂之主位置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十几年,总算没有出大的差错,如今提前退下来也好。而且我也没有吃亏,在下台之前,灭了六部的两个侍郎,把一个尚书赶回老家了,一到家中没几天就吞金自杀了,还把御马监的那个老混蛋给弄死了。”
“如今,东厂大都督让一个司礼监秉笔给兼任了,五年之后那个位置依旧是你的,你要相信为父,你也要相信陛下。”
“逆子,现在你还死吗?”李连亭最后问道。
……
注:第二更送上,半个标题党,以后还会有干爹剧情。这一章尽管是对白,但是却耗费了我很多的心血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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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逆子,我骂你两句,让你滚回广西,让你不要再见我,你就去死啊?!”
“你好高的心气啊,李文虺,你就骂不得了吗?”
“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李文虺看着破口大骂的义父李连亭。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义父,是如此的苍老,如此的狼狈。
李连亭和宁宗吾不一样,虽然都是大宗师,但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威严逼人的样子。
而此时他头发散乱,原本威严的面孔,此时风尘仆仆,饱经风霜,心有余悸的模样,完全不复之前的绝顶风范。
李文虺直接跪了下来,没有任何解释。
李连亭大骂之后还不解气,就如同父母打孩子一样,朝着李文虺的后背狠狠地捶打了几下。
还不解恨,又踢了几脚。
“你想死了就去毅然决然地去死,你把我这个义父当成什么?”李连亭怒道:“我这个李连亭就那么没用,我这个东厂之主就那么窝囊?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
李文虺依旧笔挺地跪在地上,一语不发。
天下无人能够救他,皇帝也不能,义父李连亭也不例外。
李连亭骂够了,气喘吁吁地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
李文虺立刻膝行,跪在义父李连亭的面前,整理义父碎乱的袍服。
望着李文虺形销骨立的面孔,李连亭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心气高得狠,那天我就不该逼着你表态的,也不该说你忤逆的,为父向你道歉,对不起。”
李文虺听之,立刻跪伏在地,额头贴在李连亭的鞋面上。
李连亭道:“若不是我说你忤逆那句话,之后你遇到事情做选择也不会如此决绝,你就是和我呕气,你就是想要向我证明你是对的。你还想用一死血谏,让我接纳杜变是吗?”
李文虺泪水狂涌而出,没有发出一句话。
李连亭仰头,道:“你从小心气就高的很,从小我就不能说你半句,也不能骂你半句。当时陛下年轻,有一次不小心喊了一句奴才,结果你硬是半个月没有和他说话,使得后来他在你面前都不敢说奴才两个字了,哪怕对其他太监也不敢说奴才二字。”
“陛下是你的主君,也是你的知己,所以士为知己者死。”李连亭道:“你一死了之倒是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了,但是你这样做将我和陛下置于何地?”
李文虺泣声道:“儿子若不死,群獠一定会再一次逼迫陛下,作为人臣岂能让君王受辱,主辱臣死。”
李连亭痛苦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我的希望,你是陛下的某种支柱,你是他的臂膀,你若死了,我们又当如何?我已经快七十岁了,你难道不想想,我能不能承受丧子之痛?你李文虺对杜变有舔犊之情,我李连亭就是铁石心肠吗?”
李文虺再一次拜下道:“儿子在临死之前能够再见到义父,再无遗憾了,但儿子必死。若儿子不死,所有的压力都会碾向陛下,到那个时候儿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挽回,到那时候儿子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之徒。”
李连亭几乎咬牙切齿,恨不得再一次将眼前这个义子打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