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沉吟,她才轻叹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前明灭亡,朱家子孙被屠戮一尽,即便不为数百万满人着想,也总得为爱新觉罗子孙后代着想罢。”
见她态度有所松动,奕譞试探着道:“臣觉的眼下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退居盛京!”
顿了顿,他接着道:“北方这场大旱持续四五年之久,元奇竭力赈灾,必然元气大伤,至少七八年时间不敢大举用兵。
东北有着丰富的煤铁资源,适宜发展工业,而且拥有数百万百姓,悉心经营七八年时间,不说与元奇分庭抗礼,至少也足以自保,总比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强。”
慈安听的心里一动,大清的情况与英吉利不一样,即便是虚君立宪,她依然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虽说眼下皇室依然掌控着十多万新编禁军,但她清楚,这种情况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内阁和元奇迟早会剥夺这部分兵权,而且皇室也没办法牢牢掌控这十余万禁军,原因很简单,皇室没那么多钱供养!
若是退居盛京,尤其是能在盛京站住脚,局面就会为之一变!以东北之辽阔,供养十余万禁军不成问题,只要不割据,不企图恢复君主专制,元奇和内阁都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大举出兵征伐,如此,既能最大限度保证大清国祚绵延,日子也会舒心不少,还能大量吸引满人回归东北。
当然,最主要的是此举具有很大的可行性,朝野上下都忙于北方赈灾,元奇投鼠忌器,不敢这个时候挑起战端,而且持续四五年之久的大灾必然大幅削弱元奇的财力,大灾过后,元奇也需要数年时间进行恢复。
这不是小事,慈安一时之间也难以决断,况且这事也并不着急,默然半晌,她才抬眼看了奕譞一眼,语气淡然的道:“遭逢如此罕见大灾,朝野上下当齐心协力赈灾,跪安罢。”
这是什么意思?奕譞一头雾水,却也不敢饶舌,当即行礼起身,躬身退出。一路走他一路琢磨慈安究竟是否动心,实则他也心知肚明,不论是内阁还是元奇,迟早都会削夺他手头的兵权,要想保住兵权,最好的办法的就是退居盛京!
三日后,慈安下诏罪己,并明谕天下,一篇洋洋洒洒三千余字的‘罪己诏’同时刊登在南北各大报纸的头版,慈安将这次大灾的责任完全揽在自个身上,从咸丰驾崩,祺祥继位,她垂帘听政开始,历数为政阙失,而最大一条罪状就是祺祥早夭,她罪不可恕。
罪己之后,她又明确指出,君主立宪取代君主专制是当今世界之潮流,实行君主立宪既是顺应时代,也是大清的一大进步,大清要想富国强兵,傲立于世界东方,就必须施行宪政,倡新学,兴民权,办实业。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房。
听的易正行抑扬顿挫的朗读完慈安的罪己诏,赵烈文赞许道:“虽是一介女流,但皇太后的胸襟、气度、见识皆是不让须眉,有此太后,是大清之福。”
易正行呷了口茶,道:“她若拱手交出兵权,那才是真正的造福大清。”
易知足笑了笑,道:“只怕恭王压根就没提及此事。”
“易位而处,学生也不会提及。”赵烈文语气轻松的道:“那十余万禁军乃是乃是皇室宗亲和满蒙亲贵身家性命的保障,岂会轻易交出,恭王纵然动心,也不敢轻易开口,除非这罪己诏不起作用。”
易正行追问道:“这罪己诏会否起作用?”
“不好说。”赵烈文摇了摇头道:“士绅攻讦内阁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大规模的移民和招工,避免出现土地贬值和人工昂贵的问题,这份罪己诏虽说为内阁解了围,他们只怕未必会善罢甘休。”
一直没吭声的李鸿章缓声道:“罪己诏对于士绅的作用不大,但对于保皇派却是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没有保皇派的掺和,仅是士绅不足为惧,顶破大天,也就是多一场舆论战。”
易知足扫了几人一眼,道:“若是灾情持续下去,这份罪己诏没有任何意义。”
京师,首相府。
“皇太后如此配合,及时下诏罪己,还真是有些让人意外。”肃顺边说边放下手中的报纸,“如此一来,市井流言也该消停了罢?”
“也就消停一阵子罢了。”奕?不以为意的道:“旱情持续下去,他们又会蠢蠢欲动,酝酿新一轮的攻讦。”
沉吟了下,肃顺才道:“要不,索性将大灾可能会持续四五年的预测散播出去?”
“不行,影响太大。”奕?不假思索的否定道:“这消息一旦传开,粮价必然飞涨,股市也会大跌,元奇定然吃不消,不定还会引起挤兑风潮,这险可冒不起。”
北此次大灾赈济主要还是靠元奇,若是元奇出事,这后果还真是不敢设想,肃顺一脸苦涩的摇了摇头,“如此下去也不是个事,总得想法子安抚住那些个士绅。”
奕?一脸的无可奈何,“这本就是个死结,如何安抚?”
“要不,问问易国城?”肃顺道:“俗话说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大规模移民和招工可都是他提出来的。”
“真要有办法,他也不会鼓动我去削夺禁军兵权了。”奕?没好气的道:“明摆着的,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肃顺有些担忧的道:“六爷不会是真打算逼迫太后交出兵权吧?天灾人祸一起来,即便是元奇怕是也扛不住。”
“大不了不交出兵权,不至于打起来。”奕?缓声道:“我一直琢磨不明白,易国城为什么建议在这个时候削夺皇室兵权,只是为了防范士绅与保皇派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