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易知足的脸色不好看,任安犹豫了下才道:“据神甫供称,法国还有个圣婴会,专门资助在华传教士为婴儿临终付洗,每年给天津提供经费二十万法郎,上海也有,是十二万法郎,广州、厦门、宁波都有只是数额少些。”
易知足愣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着实没想到,真想竟然如此残酷!什么慈善,仁爱,都他吗扯淡!
难怪育婴堂以奖励的方式鼓励人们将弃婴送去育婴堂,难怪育婴堂的婴幼儿频频死亡,原来是有资助!原来是压根就不意婴幼儿的死亡,甚至是刻意的希望婴幼儿死亡!
难怪那些个传教士前赴后继,蜂拥而来,这压根就是看上了中国有着数量庞大的弃婴市场,看上了中国每年有大量的婴幼儿死亡!
点了支香烟,易知足深深的吸了一口用以平缓自己愤怒的情绪,任安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下才道:“那些传教士坚信,所有被施洗的婴儿的灵魂会得救,死后会上天堂,这也是一种行善。”
“这样的行善不要也罢。”易知足咬牙道:“尽快着他们将各通商口岸的育婴堂的情况摸清统计,连同这些资料一并见报,揭露传教士开办育婴堂的真实目的!”
任安前脚出门,赵烈文、易正行两人后脚就跨进了房间,一眼瞥见易知足脸色有些难看,赵烈文关切的道:“又出什么糟心事了?”
“惠甫来的正好,看看这些资料。”易知足指了指桌子上的资料,“马上给伍长青送一份去,然后写篇文章。”
看完资料,赵烈文也是大为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易正行却是愤愤的道:“必须坚决取缔西洋教堂开办的育婴堂!”
“是要取缔!”易知足点了点头,“不能让他们披着慈善仁爱的外衣为自己积累付洗的数量,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婴幼儿丧生在育婴堂!”
天津,钦差行辕。
伍长青脸色苍白的看着送来的案卷,短短三个小时的骚乱引发的后果触目惊心,被打死的除了法国人和三个俄国人之外,竟然还有两个比利时人,一个意大利人一个爱尔兰人,被烧毁的除了教堂和仁慈堂之外还有六家洋行。
而且被打死的修女都被剥光衣服,身体被撕裂,眼珠被挖出,被割掉,两名神甫则是被剖腹挖心。
“来人。”伍长青对外吩咐道:“将卷宗誊写一份送往镇南王府。”他觉的,有必要让易知足看看这些卷宗。
站起身来,他随即又吩咐道:“备轿——。”原本他打算晾各国领事几天,如今看来,必须的安抚一下,他没想到居然会有比利时人、意大利人、爱尔兰人也死在这场骚乱中,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
还没等他出门,一个随从快步进了房间禀报道:“大人——上海送来的急件。”
拆开牛皮信封取出资料细细翻看了一遍,他脸上不由的露出一抹微笑,有这份资料,他完全可以掌握主动权,不过,这份资料不适合现在抛出去,他还准备尝试一下激怒英法两国。
“大人,轿子已经备好。”
“不用了。”伍长青摆了摆手,有了这份资料,已经没必要再去安抚他们,即便各国联合起来抗议施压他也不担心。
紫竹林,英国驻津领事馆,各国领事以及商人聚集一堂轻声的议论着,伍长青这个钦差大臣抵达天津之后整整两天时间对他们不理不睬,让他们一颗原本已经放进肚子的心又悬了起来,都在猜测议论这位钦差大臣会如何处理这件必定震惊中外的教案。
天津这个烂摊子没有官员愿意沾边,奕?寄希望于元奇来解决,易知足一点也不意外,他也没有袖手旁观看热闹的打算,这事他本可以扼杀在萌芽状态,但却有意纵容,自然是早有打算。
没多考虑,他便吩咐道:“回电,可着协理大臣伍长青前往天津全权交涉。”
听的这话,赵烈文大为意外,连忙道:“大掌柜,这可是烫手山芋。”
“无妨。”易知足毫不在意的道:“秉公办理便是。”顿了顿,他接着道:“给长青去信,督促天津地方官员全力抓捕起哄肇事者,杀人者,纵火者,抢劫者,不可稍有姑息,严查有无帮会参与,顺带将天津所有帮会连根拔起。
彻查西洋教会开办的育婴院买卖婴幼儿以及收养婴幼儿频频死亡之原因,收集西洋传教士在天津的不法之举。
与西洋各国交涉,态度也尽管强硬,严斥教会不法行径,法国领事丰大业擅自带兵武装冲击地方衙门,开枪挑衅,挑起事端,对于此案,法国必须负主要责任,责令法国赔偿各国损失。
对于遭受无妄之灾的英俄美等国,善加安抚,商议赔偿事宜。
以此事为借口,限制西洋各国教会在通商口岸传教的权利,限制甚至是取缔各国租界的种种有损我大清主权的权利!
明确告诉他,不要害怕西洋各国以战争相威胁,元奇早已经做好应对战争的准备,能够刺激英法挑起战争,更好!”
赵烈文一边提笔速记,一边暗自惊讶,这不是简单的各打五十大板,而是借机整顿规范教会和租界,同时也是为元奇西北用兵寻找借口,明摆着的,这是要为伍长青树立威望。
待的赵烈文停笔,易知足接着道:“给北洋水师提督荣禄去电,着北洋水师全力协助伍长青。”
“着令各通商口岸,严查所有教堂和传教士不法行径,尤其是育婴院,详细统计各育婴院收养婴幼儿数数目以及死亡数目。”
天津,骚乱之后,一片寂静,城内城外大大小小的商铺尽皆关门,小摊小贩也都不见踪迹,素来喧嚣热闹的大小码头也是变的极为冷清,大街小巷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荷枪实弹的北洋水师官兵,气氛沉闷压抑。
热血消退冷静下来的天津百姓都清楚闯下大祸了,一个个都恐惧不已,惶惶不可终日,既害怕洋人报复,又害怕官府抓人偿命,各种谣言在暗中流传,整个天津城一日数惊。
天津各级官员也同样是忐忑不安,出了如此大的涉外案子,他们自然是难辞其咎,一个个都在暗自琢磨应该如何应对来自朝廷的诘问。
紫竹林的各国领事和洋商也同样是心惊胆战,紧闭门窗,与教堂沾边的洋人不论是神甫还是妇女儿童都纷纷躲到海河上的外国商船上随时准备拔锚起航,谁也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
北洋海军衙门,签押房里,荣禄放下手中的电报,沉吟了一阵便对外喝道:“来人,命令各部昼夜巡查,不得懈怠,各个水陆通道尽皆封锁,对于水火会、锅伙大小堂口严密监视!”
次日上午,全权处理天津教案的钦差大臣,内阁协理大臣伍长青匆匆抵达天津,直接往进了三岔口的三口通商衙署,天津大小文武官员尽皆在衙署外恭候,对于这位新晋的内阁协理大臣,绝大多数官员都不了解,但没有谁敢有丝毫的怠慢,即便是直隶总督官文也是毕恭毕敬,一则是因为天津这次的乱子足够大,人人自危,再则,谁都知道这是易知足最为倚重的大员。
伍长青可谓是典型的元奇官员风格,行事干脆利落,只是与官文寒暄客套了几句,在官文表态尽心尽力支持工作之后,他就端茶送客,随即着人将北洋水师提督荣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天津知府张光藻、天津知县刘杰等人叫了进来。
他很清楚,天津目前的情况必须快刀斩乱麻,时间拖延的越久就会越麻烦,再则,他也很清楚,元奇今年会出兵西北,必须赶在出兵之前了结此案。
待的荣禄、崇厚等人进来见礼之后,伍长青瞥了荣禄一眼,道:”北洋水师官兵及时入城戒严,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功不可没,本钦差会如实上奏为水师官兵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