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杰姆斯让你来的?”
“是的,”马基雅弗利先是应了声,然后怕对方继续询问而自己根本答不上来只能继续说“其实是我和他的一位共同的朋友介绍我来的,他说你是杰姆斯在佛罗伦萨时候的助手,是个好小伙子,你也一定会帮助我。”
罗恩左·萨巴蒂尼警惕的又看了看马基雅弗利,然后才把房门完全打开。
“你是佛罗伦萨人?”萨巴蒂尼盯着马基雅弗利“我看的出来,你的声调和神态都说明你是个佛罗伦萨人,也只有佛罗伦萨人才这么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现在这个自以为是的佛罗伦萨人需要你的帮助年轻人。”马基雅弗利毫不客气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下来。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萨巴蒂尼看看门外的两个随从“如果你是想要在我这里躲一阵可不行,我只是个学生不想惹麻烦。”
“我只是在只这里借住,我会付房租的。”马基雅弗利从窗口向外看看。
他不敢回家,更要躲着那些正在到处搜捕萨伏纳洛拉同党的人。
他知道如果在见到的萨齐之前被那些人抓住,那么等待他的最轻的也是牢狱之灾和皮肉之苦,如果不走运很可能就会成被处决了。
萨巴蒂尼似乎在犹豫,过了好一会他才勉强点点头。
“好吧,你可以住在这里,不过你的随从要另找房子我这里住不下。”萨巴蒂尼指指外面“就在这里找间房子吧,这2天已经有人被带走了,而且他们也肯定回不来了。”
马基雅弗利从萨巴蒂尼的话里听出了隐隐的血腥味。
“我刚从比萨来,执政官……我是说萨伏那洛拉,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听说是被关在市政府了。”萨巴蒂尼摇摇头“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2天前有人冲进了圣马克修道院,然后就有很多人被抓了起来,除了一些官员还有平民,不过被抓最多的是那些民众卫士。”
“这可真是场灾难,”马基雅弗利望着窗外低吟一声,然后他回头向萨巴蒂尼微微笑了笑“不过不用担心年轻人,听说教皇已经派来了使者,他们会让这座城市尽快恢复秩序的。”说着马基雅弗利又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只要在那之前我不被那些人抓走就行。”
马希莫骑着马走进城门的时候,略显怪异的在门洞当中停了下来。
他这个动作当然挡住了正在进进出出的人。
很多人不由向他投来愤怒的目光,不过却没有人敢出声呵斥他。
马希莫抬起头看看头顶的城门门楼,然后又低下头看看脚下的石板路,然后这次催马向前离开了城门。
“这个修道士是在干什么,白痴吗?”
一个守门佣兵不满的骂了一句,立刻就被旁边同伴低声呵止。
“你疯了,他是教皇派来的使者,你难道不要命了?”
“哦,现在教皇终于能管到佛罗伦萨的事情了吗,”之前那个佣兵略显嘲笑的问“之前他的命令在这座城市里可是一钱不值。”
“这不关我们的事,”同伴警告着“不过我想这次‘那个人’可能是要倒霉了。”
听到这个佣兵的话,不论是之前的佣兵还是旁边经过恰好听到的路人,尽管他们都知道,‘那个人’如今正被关在市政府里,可还是都不由自主的扭头向着圣马克修道院的方向望去。
圣马克修道院位于靠近佛罗伦萨城正北方的市中心,很凑巧的是如果站在修道院那座不算高围墙上,恰好可以看到著名的佛罗伦萨大学。
而在佛罗伦萨大学再向前,就是著名的美蒂奇宫。
马希莫缓缓的穿过已经封闭多年的美蒂奇宫,再经过大门紧闭的佛罗伦萨大学的方形院落,终于来到了门口站着两个卫兵的圣马克修道院门口。
修道院里很安静,除了一些角落还可以看到没来得及擦拭干净的血渍,没有人会想到不久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可怕暴动。
萨伏那洛拉的那个小房子房门虚掩,里面显得很混乱,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手稿纸张,当马希莫推开半掩的房门时,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看到了个木盘子,还有几块已经脏兮兮的,被踩烂的煮熟了的莴苣块,除了这些,地上还扔着几块黑面包。
这是还没来得及吃的早餐,而在桌上马希莫看到了个罐子。
他走过去闻了闻,是清水。
一件黑色修道袍随便的扔在地上,说明房子的主人甚至来不及穿上外套就被带走了。
几张上面满是脚印的手稿引起了马希莫的注意,他拿起那几张手稿就着并不明亮的光线看着。
他看到上面用颇为潦草的字体写着“贪婪的富人们用尽一切手段榨取穷人的血汗,然后用拿出几个铜板做善事来换取良心上的安宁,这是上帝决不允许的恶性,贫穷是上帝对人们命运的安排,却绝不是富人为富不仁的理由。”
看着手稿上的字迹,马希莫微微出神,过了一会他把手稿收了起来,然后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坐下来,看着面前散乱的桌子,马希莫不禁轻声低语:“大人,你究竟要我来这里做什么呢……”
马基雅弗利彷徨不安的骑在马上,他身边的两个随从正在交头接耳,他却已经顾不上去呵斥他们。
马基雅弗利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倒霉了,甚至可能很快就有大祸临头。
一直以来他因为有着颇为优秀的外交才能,所以才能在佛罗伦萨市政府里混到个不错的差事,不过这对于有些野心的马基雅弗利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正因为这样,当很巧合的得到了萨伏那洛拉的赏识后,他立刻向执政官表现出了极高的忠诚。
也正因为这种忠诚,他才得以能够再次出使比萨。
在萨伏那洛拉看来,他是把这次的出使比萨当成一个难得机会的,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永远只会是个外交官,他希望能够通过对比萨的观察发现一些对自己和对佛罗伦萨都有用的东西,或许那样可以为他将来在政府当中得到更高职位起作用。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被他视为贵人萨伏那洛拉居然被推翻了!
作为一个人尽皆知的萨伏那洛拉的追随者,马基雅弗利很清楚他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因为在之前那些民众卫士对他们敌人的手段,他还历历在目。
马基雅弗利想过留在比萨,甚至干脆投靠蒙蒂纳伯爵,他相信自己对伯爵来说还是有些用处的,特别是当他自认已经察觉到了伯爵拥有的庞大野心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伯爵这里某个不错的差事。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亚历山大对他的种种表现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论是他慷慨激昂的请求借兵解救旧主的义举,还是之后故意显露出来的对回到佛罗伦萨的彷徨,似乎都没有能够打动那位伯爵。
亚历山大虽然命令马基雅弗利跟着他的军队一起出发,但是却始终没有透露出是否会收留他的意思,这让马基雅弗利离佛罗伦萨越近,就越是惶恐不宁。
而马基雅弗利的确没有猜错,亚历山大对他的事根本没有上心。
对于马基雅弗利,亚历山大除了见面时稍显感慨与其在后世的赫赫名声之外,其他的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这个时候的马基雅弗利,既没有写出著名的《论李维》也没有创造那本令他在后世毁誉参半的《君主论》,如今的他只是个有点学问,又有些野心的佛罗伦萨小官僚而已。
甚至即便他写出那些著作,亚历山大也不会认为自己就一定会用这个人。
在亚历山大看来,马基雅弗利是个理论多于实践的人,这从他之后雄心勃勃的授命组建佛罗伦萨民军,可却在复辟的美蒂奇家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就可以看得出来。
而且即便是那些著作,亚历山大也不认为在现实中有什么真正的作用。
从比萨到佛罗伦萨的距离并不远,当亚历山大的军队快要接近否洛伦萨远郊的国王山时,他遇到了一支同样要赶往佛罗伦萨的小队伍。
那是由一位大主教带队的梵蒂冈教团,马希莫俨然就在队伍当中。
者支教团显然比亚历山大的军队到的更早,他们已经在国王山上等了大半天,这让亚历山大相信,教皇应该是在派出这支教团之后才派诺梅洛给他下达的谕令。
亚历山大注意到那位大主教是亚历山大六世一个亲信,这让也就明白了教皇的意图。
很显然,当听到佛罗伦萨的暴动后,亚历山大六世没有派遣凯撒或是其他人带领军队,而是派出了一个教团,这已经足以说明了教皇对于佛罗伦萨暴动的态度。
至于亚历山大六世命令他进军佛罗伦萨,这是因为教皇很清楚这时候的亚历山大,是不会对佛罗伦萨有什么野心的。
毕竟把卢克雷齐娅留在比萨待产,和逼迫托姆尼奥签署的那份继承宣告,已经让亚历山大的目的公开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如果这个时候他再表现出佛罗伦萨的野心,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看到他遭受重挫的。
如今的佛罗伦萨已经成了个烫手的麻烦,这也是亚历山大六世宁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只派出了一个教团,而不是军队的原因。
亚历山大坐在马上看着山下远处那座被群山环抱的城市。
佛罗伦萨,一座在黑暗与光明相互交替的时代中最耀眼的城市,甚至如果说在这座城市发生的一切成为了影响今后整个世界命运也并不为过。
但是现在亚历山大却并不想进入这座城市。
在他旁边,马希莫舔着嘴唇,和亚历山大感慨万千不同,马希莫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嫌弃,他似乎并不喜欢甚至有些讨厌佛罗伦萨。
“我听说你以前在这里也待过一段时间?”
听到亚历山大询问,马希莫立刻不住点头:“大人我以前就对您说过,我在最高贵的宫廷里都曾经待过,譬如在米兰斯福尔扎家的维热兰宫里,我曾经倾听那些贵妇们的祈祷和忏悔,还有……”
“我想你一定是在卧室和床上听取她们的忏悔吧,”亚历山大斜眼看看马希莫“我听说你在罗马钓上了个公爵夫人,还有个伯爵夫人,然后人家的丈夫把你们三个人堵在了一间屋子里。”
“这绝对是污蔑,”马希莫义正言辞的否认“我真没想到布萨科居然还有这种喜欢乱嚼舌头的毛病,不过我向您保证他一定是误会了一些事。”
“马希莫,告诉我如果让你当圣马克修道院的院长你会怎么办?”
亚历山大忽然打断马希莫的话,向他问到。
尽管在来的时候已经隐约猜到有这种可能,可当真的听到有人说出这个时,马希莫还是愣愣的顿了一阵,然后脖子有点僵硬的扭过去看着山下那座横跨阿尔诺河两岸的城市。
在这里还看不到那座城市当中那些美轮美奂建筑,但是这并不妨碍马希莫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那些让他想起来就着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