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伦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异样,她放在膝盖上双手微微捏了捏,然后把目光投在亚历山大脸上望着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希望你至少能理解,我不想我是在我丈夫的私生子得到施洗祝福之后,才获得应该属于的权利。”
亚历山大愣愣的看着巴伦娣,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如果你答应这个条件,我们的协议就可以达成,”巴伦娣像是在讨论个普通谈判似的继续说“当然如果你有什么不同建议,我们可以继续讨论。”
“我想没什么了。”亚历山大微微苦笑,他觉得上次和巴伦娣的谈话其实并没起什么作用,至少巴伦娣对他还是那么漠然“我想这对我们大家来说还算公平。”
“的确公平。”
巴伦娣站起来,她向箬莎稍一点头,然后在亚历山大的陪伴下向着门外走去。
看着巴伦娣的背影,一直似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画像上的箬莎慢慢站了起来,她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步,然后停下来歪着头好像在想什么。
当亚历山大回到房间里时,恰好就看到箬莎就这么站在屋子中间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想什么?”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坐到巴伦娣之前坐过的椅子,巴伦娣的来访显然破坏了他们的好事,看着旁边正在收拾的仆人,亚历山大有点沮丧。
“她为什么要提出这个条件,”箬莎忽然开口问“为什么一定要在最晚5个月内和你结婚?”
箬莎的疑问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他慢慢坐直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的思考着。
“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老罗维雷做出这个决定,3个月,最多5个月,一定有什么事情让他觉得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发生变故。”
亚历山大琢磨着,过了一会他忽的嘴唇微张露出了个似有所悟的神色:“我想我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了。”
“哦?”
箬莎看到亚历山大脸上显出个奇怪神色,那样子就好像是因为看到了有趣的戏剧而忍俊不禁。
“他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也许就是法国来的消息,”亚历山大望着箬莎“大概查理八世新的入侵,就是要在这段时间里开始了。”
箬莎的神色一顿,她对亚历山大的判断大感意外,同时一阵强烈的不安和紧张让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法国人要打来了吗?”箬莎先是紧张的问,然后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怒意“你的蒙蒂纳,罗维雷家坚持让你和巴伦娣尽快结婚,就是为了蒙蒂纳!”
亚历山大笑着点点头,他知道箬莎的愤怒是因为想到了罗维雷家可能会用他做为挡箭牌。
很显然,一旦法国人再次入侵,做为知名带路党的罗维雷家肯定依旧会站在法国人一边,到那时候,不论法军是再次南下入侵那不勒斯还是北上对抗米兰威尼斯,位于意大利中部罗马涅的蒙蒂纳,都不可避免的会卷入其中最大的战争旋涡。
“那个女人,你应该和她解除婚约。”箬莎愤怒的说“想想她为了诱惑你答应她的这个条件,居然还涂了你给她的香水。”
“什么?”
亚历山大愕然的看了眼箬莎,然后本能的抽了抽鼻子,一股很淡的熟悉香气引起了他的注意。
巧合的是箬莎今天恰好用的也是这种香水,这让亚历山大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香气来自哪里。
“那个女人真是讨厌,你应该立刻和她解除婚约!”
箬莎又愤怒的重复了一遍。
“然后呢,和可爱的妹妹订婚吗?”亚历山大走过去笑着轻轻挑起箬莎的下巴“听着你根本不用担心,因为法国人不可能在几个月当中打过来。而等他们真的打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们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箬莎一脸焦急“要知道查理是个战争狂,不论他干什么你的蒙蒂纳都会被卷进麻烦的。”
“放心吧我的妹妹,这次听我的,”亚历山大轻吻了下箬莎的额头,然后用略带着嬉戏的语气轻声说“我就是知道。”
亚历山大的话音刚落,附近教堂里忽然钟声响起。
两人闻声抬头,看着街上一队高举十字架的僧侣从窗下的街道上经过,兄妹二人同时伸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1497年末的大斋期来了。
团团雪片飞舞着从空中飘落,细密无声的雪痕随着飘洒的白影在上慢慢勾勒起了层层素色,越积越多,直到把整片世界都包裹覆盖在那银白之下。
这是1497年的第一场雪,大概也是最后一场,因为圣诞节已经过去,再过2天就是1498年了。
这个圣诞节很多人都并没有过好,不过这并非是因为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相反至少对罗马,比萨,那不勒斯甚至是里窝那这些地方的人来说,这个圣诞节过的让他们是既匆忙而又愉快的。
这从甚至到了圣诞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依旧有人在忙着为转天早晨出发的商队做准备就可以看出来。
整个欧洲大陆当然不是只有阿姆斯特丹港,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能最大程度的把商品通过便利的水道运往欧洲内地的港口却并不多,特别是随着冬季的到来,很多港口都会进入漫长的封港期,而即便是到了转年春天,因为北海那特有的冰凌期的限制,即使水道解封,也依旧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不适应航行而受到牵制。
正因为这样,每年在封港期之前很多商人都会抓紧机会备上足够多的货物,人们并不担心这些货物会卖不出去,因为为了对付之后连续几个月的封港期可能会带来的市场上的贫乏,那些内地的经销商人们同样会大量的趸积备货。
但是今年却完全变了,阿姆斯特丹港的封堵彻底改变了欧洲内陆市场的形势,从一开始提前一个月就出现的封堵让原本准备了大量货物的上人们苦不堪言,而当封港期终于到来后,那些商人彻底绝望了。
大批的货物,占压的资金,还有要几个月之后才能脱手的现实让那些商人发疯似的涌向尼德兰的执政府,但是这一切已经晚了,即便有人指认这其中有格罗根宁家的人在操纵,但是已经封闭的港口显然已经无法再启封。
据说被尼德兰人视为好脾气的美男子菲利普爆发了他作为执政后的第一次怒火,他下令逮捕所有格罗格宁家的人,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尼德兰的议会却拒绝为他的这个命令签署认可。
按照议会的解释,不论格罗格宁家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并没有违反尼德兰的法律,他们是用合法公平的手段在进行有效的商业活动,这就首先得到了尼德兰法律的保护。
而执政的命令显然是破坏这种公正经商的行为。
菲利普很生气,他始终认为尼德兰人是对他有好感的,至少议会和他的关系很好,为此他还感到很骄傲。
可这一次,尼德兰执政与议会之间第一次因为意见不同而发生了矛盾。
不过那些被挡在港外的商人并不关心尼德兰人怎么解释他们的法律,对他们来说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是他们最大的劫难,特别是那些并不能长期保存的商品,更是如果不能尽快出手就会变成难以想象的损失。
就是在这种时候,有人说出了比萨,里窝那,或者更远些的那不勒斯这些地方。
另外就是一些虽然也有封港期,可至少要晚上一些的港口,至于说更北方的汉堡那些地方,商人们只能无奈的放弃了。
因为即便那些港口不会那么早的封港,但是能让他们把货物运往内地的水运道路却都已经早早封河,至于说用陆地运输,还没有人疯狂到会那么做。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以前从没听人说起过的地方也开始渐渐在商人们当中流传开来。
一个叫鹿特丹的,并不显眼的低地地区南方的内河港口,似乎从那里能够让人们把货物送往内地。
各种各样的消息在焦躁不安的商人当中流传,人们因为不知道究竟哪些消息可靠而显得茫然,有些已经顾不上再去分辩,只能凭借着感觉往自己认为最可靠的地方去,有些则继续漫无目的的等待着,希望能有什么奇迹的发生。
时间在飞快的流逝,12月的圣诞节临近了,但是罗马人却发现除了每年朝圣的信徒之外,今年还有大批的外乡商人涌入了罗马城。
这些人出手阔绰而又待人热情,他们总是想办法邀请能搭讪上每个当地人打听各种消息,然后很多人就纷纷涌向了那个罗马城里如今最热闹的地方,位于图拉真广场后面的那个堤埃戈交易所。
熙熙攘攘,很多人神情激动的挤出来,又有更多的人满脸兴奋的涌进去,堤埃戈交易所正迎来它那即便是教皇也一时间难以比拟的光荣时刻。
甚至当圣诞节到来的钟声响起,按照宗教作息法交易所不得不关门歇业之后,依旧有很多人在交易所外面的回廊里榴莲不去。
堤埃戈披着件厚实的熊皮外套在雪地里走着,他喘着粗气脚步沉重,但是他的内心却雀跃鼓舞,几乎要唱起歌来。
堤埃戈知道自己发财了,以前做梦都没想得到过财富如今已经变成了现实,他甚至很有把握的相信,如今就是巴里阿里群岛最富有的贵族也无法和他相比。
如果是以前也许他已经会满足坐下来开始为自己和后代琢磨怎么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堤埃戈不知足了。
见过了那些身份显贵的大人物,也见到了那些只有传言中才听说过的真正的财富拥有者,堤埃戈也就清楚的明白了他的这点财富在别人眼里究竟是什么,而如今正有一个让他也能跻身那些真正的传奇人物的机会,而且这大概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机会,所以堤埃戈下定决心绝不放弃。
圣诞节之后的2天,罗马城变得更加热闹,除了商人,一些贵族也开始派来了使者,不过这些人不是为了觐见教皇的,或者觐见教皇只是一个原因或是借口,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一个叫免税交易权的东西。
虽然还只是罗马附近的一些地方,但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个免税交易权已经开始在各个城市里传开,而这个词汇顾名思义,就是对自贸联盟对非联盟的市场销售时候所收纳的大额税费。
近的如博洛尼亚,米兰,佩鲁贾,更远处的则有蒙扎和博尔诺,这些地方派来的使者纷纷出现在了罗马,他们涌进了加洛林宫,在通过各种各样的途经关系纷纷向教皇表达了他们对自贸联盟的愤怒和不满之后,他们期待着能通过梵蒂冈,给那个狂妄的贡布雷一个深深的教训。
毫无疑问,自贸联盟的差别税费,深深的激怒了那些领主们。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马力诺宫时,亚历山大正就看着箬莎站在她那副硕大的画像前欣赏画里的自己。
盔缨高耸,披风飘扬,紧握枪口的玉手修长完美,而微微扭转身子望着前方的双目中则露出坚毅的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