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克雷奇娅的河畔住宅里,古尔特·富格尔略感好奇的看着坐在亚历山大身边的卢克雷奇娅。
他知道这个异常漂亮的年轻女人是谁,也听说过关于她和亚历山大的故事。
不过这显然并不能打动这个富格尔。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女,同时琢磨着如果亚历山大以为勾引了教皇的女儿就是最大资本,那么他会立刻打道回府。
然后就是琢磨着怎么从亚历山大手里抢走比萨,和其他那些看起来似乎前景不错的港口。
富格尔家或许拥有仁慈这种品德,但绝不会施舍给那些以为可以从他们手里占便宜的家伙。
“伯爵,我们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请现在就让我看到你用什么证明自己的诚意,”古尔特·富格尔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说。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该是双方拿出各自筹码真正谈判的时候了。
“据我所知富格尔家在匈牙利正准备开采一座最大的铜矿,是这样吗?”
古尔特·富格尔眉梢稍微挑了下,不过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知道,不知道你的家族对奥斯曼人的入侵怎么看待。”
古尔特·富格尔的眉毛这次挑得更明显了,他想不出亚历山大这些话的用意,正因为这样他有种谈判刚刚开始就被对方牵制的被动感。
古尔特·富格尔知道这很不好,而且也隐约警惕起来。
他先是琢磨了下,然后才谨慎的说:“我们当然希望能够将抵抗住异教徒的入侵,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即便是商人也更愿意和讲信用的客户来往,而不是如奥斯曼苏丹那种野蛮无信的人。”
听着这话,亚历山大略显赞同的点点头。
他知道古尔特·富格尔后面的那句话倒的确是出于真心,毕竟对于商人来说,一个动辄就会动用暴力手段强制甚至侵吞私人的财产的国家,是最糟糕的。
而在奥斯曼,苏丹和他的那些维齐尔们依仗着手中的权力,随意破坏承诺和撕毁条约,进而因为觊觎商人们的财富干脆直接没收侵吞的事情,是屡屡不鲜的。
奥斯曼人的这种完全不顾信用的行为,甚至有时候不止发生在欧洲人的身上,即便是他们自己的商人,也可能会因为富得流油被大贵族们垂涎而遭殃。
“您说的不错,”亚历山大轻轻点头“所以我觉得富格尔家一定更关心是否能抵抗住奥斯曼人,因为现在的摩拉维亚已经向奥斯曼人臣服,接下来就是匈牙利甚至是波西米亚和波兰。”
古尔特·富格尔默默听着,他虽然不明白亚历山大说这些是什么用意,但是他却知道这个年轻伯爵说的没错。
甚至在富格尔家族内部,对于是否为了匈牙利的铜矿投入巨资也是分歧很大。
而让古尔特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叔叔,富格尔家的当家人雅各布·富格尔在这件事的举棋不定。
在古尔特的印象中,叔叔就是个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常胜将军,甚至在他记忆中叔叔从没在生意上受过挫折,他那对人心的敏锐的洞察力,和对财富近乎神奇的直觉,让富格尔家族如一颗耀眼的明星从德意志的奥格斯堡升起,而后雅各布·富格尔就带领着整个家族走上了一条无人可挡的辉煌之路。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是否斥巨资投入匈牙利的铜矿这个决定上,依旧不免有些难以决定。
这里面固然有如亚历山大说的奥斯曼入侵可能带来的风险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原因,也导致即便是如雅各布·富格尔这种真正的财富巨擎,也不免有些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古尔特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向对面的亚历山大看了看。
难道这个年轻人知道我们在担心什么,可这又怎么可能?
而且即便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难道还能帮助我们解决那个难题?
古尔特·富格尔的眉梢快要拧在一起了,他觉得这次很可能是白来一场,或许只有仔细看看比萨的市场怎么会忽然变得如此活跃,然后从中找到些窍门,才不至于完全空手而归。
这么想着,古尔特·富格尔刚要开口,却听到亚历山大忽然说:“如果富格尔家族是担心从皇帝那里得到的匈牙利铜矿的开采权可能会受到波西米亚国王的阻挠,我想也许我能够帮助你们解决这个难题。”
听到这个,原本始终都很沉稳的古尔特·富格尔霎时全身僵住,目瞪口呆!
托姆尼奥坐在椅子用手轻轻剥着面前的无花果的壳子,同时眼神时不时的向桌子对面那个闷头吃东西的男人看上一眼,他把果实放进嘴里,微微用力发出嘎巴一声轻响。
看到对方的手似乎停了下然后继续切着盘子里的肉,托姆尼奥的嘴巴开始一下下的动起来。
坐在对面的人依旧低着头,以一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吃着盘子里的碎肉,他的动作很仔细,似乎怕肉末掉在地上。
咀嚼的时候,他会反复不停的动着嘴巴,好像一定要把肉里的味道都挤压出来才可以。
亚历山大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房间的。
看到那个人坐在椅子里背影时,亚历山大先是站下脚步停了下,然后才继续向前走,来到长桌中央的地方,那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椅子和摆在桌上的一份午餐。
午餐并不很丰富,除了一杯紫葡葡萄酒还算不错,其他东西都很简单,几块已经提前撕开的鸡肉,一条鱼,一小盘用盐水搀了牛奶的稀释饮料和无花果,还有就是一长条面包。
望着桌上的食物,亚历山大略感诧异的看了眼托姆尼奥,看到托姆尼奥耸了耸肩膀的样子,他又向另一边那个人看了眼。
对方似乎察觉到的眼神,抬起头向亚历山大微微点头致意。
“很荣幸见到您伯爵。”
对方的声音平静中透着稳健,似乎并不因为对面是一位公爵和伯爵而有什么大的波动。
他的那种从容让亚历山大意识到这的确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个人已经见过太多的大人物,而其中一些人,哪怕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也不能小视他们。
亚历山大慢慢坐下来,看着那个人很继续很仔细的吃着自己那份和他一样食物,然后缓缓端起那杯稀稀的牛奶轻轻喝了一口。
味道有些不太好,亚历山大微微皱眉放了下来。
他一直不习惯把牛奶当主食里的汤品,不过这个时代却很流行这种吃饭,所以每当有人看到他喝甜汤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奇怪。
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闷,除了见面时候那句问候,那个人始终低头吃饭,而托姆尼奥这时候已经吃完,却因为不方便离席,只能百无聊赖坐在那里反复的用一根削尖了小木签剔着牙。
托姆尼奥其实早就想离开了,桌子对面这个人让他不舒服,不论是他的沉闷还是那种让人看了就觉得吃饭的样子都让他很不高兴,不过只要想想对方的身份,托姆尼奥就舍不得走了,毕竟能和这么个人一起吃饭的机会并不多。
亚历山大同样觉得这个人有点沉闷,更糟糕的是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一直在用这种方式向他施压,这让他觉得有些麻烦了。
还没有开始就准备给我个好看吗?亚历山大心里不快的想。
他当然明白这个人这种态度的意思是想从一开始就掌握主动,不过他觉得对方应该是还没真正明白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否则就不会这么冷静了。
亚历山大微微抬手示意乌利乌过来,在那人稍感好奇的抬头看了眼时,亚历山大低声吩咐乌利乌去准备些自己能吃得惯的东西,对于盘子里那条只是用热水煮熟的鱼,闻着上面明显的腥味他是真的吃不下去。
乌利乌无声的离开,对主人在吃饭上面的习惯他这俩年已经很熟悉,只是乌利乌一直奇怪的搞不懂,为什么主人会对食物的口味会那么执着,桌上那条鱼虽然做的味道普通,可不是也不错了吗?
没过一会,乌利乌端着个很大的盘子走来,在桌子两边两个人的注视下,他们看到了盘子中间摆放的一份食物,
几片切成三角形的面包,中间夹着几片切得很薄的肉片,一层看上去让人颇有食欲的奶酪,还有一片鸡蛋和几条生菜。
看着这古怪的食物,就是桌子对面那个人也不由停下手来奇怪的看着走过身边的摩尔人。
亚历山大没等乌利乌放下盘子,直接伸手拿过上面的三明治,然后在左右两个人的注视下一口咬了下去。
味道还不错,除了调味料略显淡了些,亚历山大向乌利乌微微点头算是对他的肯定,然后他才端起葡萄酒喝了一口用力咽下。
刚才好像咬的大了些,噎到了。
看着亚历山大的样子,托姆尼奥心里有种爽快,虽然他对亚历山大也并不满意,但是对面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的冷漠和傲慢已经有点激怒他了。
做为比萨公爵,又是在自己的公爵宫里却被如此无礼的对待,托姆尼奥觉得十分恼火,只是对方的身份却又让他无法宣泄。
现在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只顾吃自己的食物,托姆尼奥觉得就好像出了口气似的。
那个人也终于吃完了,他喝下最后一口葡萄酒然后把空了的杯子和光了的盘子轻轻向前一推,然后就目光炯炯的看着不停吃着东西的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其实很着急,除了眼前这个客人之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整个比萨就如同一个硕大的工厂随时需要有人把关,或者说是条正饥渴难耐的野兽也可以,它正在饥不择食的吞噬着能看到一切,这让亚历山大不得不随时注意着这头野兽的动静,防止它因为“乱吃东西”闹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