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他捧起亚历山大六世的手轻轻亲吻,然后转头和教皇一起,父子两人都看着旁边的亚历山大。
在这对父子的盯视下,亚历山大向后退开一步微微鞠躬,然后他就在凯撒如箭的目光中转身大步走出了祈祷堂。
“父亲,您相信这个人吗?”凯撒看着渐渐消失在远处的亚历山大的背影问到。
“我这相信你我的孩子,”站在台阶上的亚历山大六世低头亲吻了下凯撒的头顶“不过现在我们需要他为我们做事,”说着教皇看了眼跪在空地上已经快被晒昏的犹太人,立刻就有个侍从走过去抓着犹太人的衣领向角落里走去“另外你现在该多关心一下卢克雷齐娅,毕竟她很快就要和比例谢利的阿方索订婚了。”
听父亲说到这个,凯撒的脸上不由掠过一丝阴影,他不止一次的见过那个阿方索,那个年轻人的风度与容貌都让人说不出的满意,不过这却让凯撒从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一想起卢克雷齐娅可能会被那个夏桑那个漂亮的哥哥迷住,凯撒忽然对眼前的所有事都没了兴趣。
亚历山大显然没有凯撒那么多愁善感,离开梵蒂冈的他带着人再次回到了犹太聚集区的那所房子,看着里面乱糟糟的一切,亚历山大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自己单独一个人留在了里面。
那些犹太人是不是真的得到了三重冠呢?
亚历山大反复琢磨着,虽然对他来说那顶冠冕的意义不大,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其他人就不看中。
更重要的是,究竟是谁用三重冠抵押了那笔钱?
亚历山大慢慢走到空荡的柜台前,看着上面斑驳的痕迹,想象着那些在这个地下室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数着那些金币的犹太人,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刻满了各种字母符号的柜台表面,然后手指在上面突的轻轻一敲。
亚历山大打开门让等在外面的乌利乌带着几个士兵进来,然后指着这个看上去异常沉重的柜台下令:“把这个柜台拆了。”
“老爷,您是说拆开吗?”乌利乌的眼睛一下亮了“您是说这个柜台有什么秘密吗,是暗格吗或者是下面有一条密道?”
“乌利乌你很聪明,不过有时候聪明的让人不喜欢,”亚历山大略显玩笑的说了句,然后就摇摇头“当希望发现什么秘密的时候,往往秘密就在你的眼前却不被发现。”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机灵的摩尔人知道不能再问了,他立刻招呼士兵开始拆卸这个已经很古老也很笨重的柜台,让乌利乌有点奇怪的是,亚历山大似乎并不想让他彻底破坏这个看上去很平常的家具,当撬开那些镶嵌的楔槽时,还一再吩咐要小心谨慎。
一座柜台很快就被拆得四分五裂,看着摆在地上的一堆陈旧的木料,乌利乌还特意又用力踩了踩原来摆放柜台的地面。
感觉到脚上传来结实的踩踏感,摩尔人不由一阵失望。
亚历山大蹲下来仔细看着那个拆开的木料,他并不肯定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或者说一切只是他的胡思乱想,但是他还是决定试试。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在这些同样看似同样陈旧的木料中,似乎掺杂着一些比较起来略显新些的材料,这些材料有些是整块的木头,有些是用来固定某个地方的楔钉,或者干脆就是一块比其他铺在台面上的毡布更新的布料。
“大人在找什么?”马希莫有点奇怪的问。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乌利乌也只能这么回答,之前一路上的谨慎安排,最终却一无所获的打击让摩尔人有点沮丧,这也让他更希望亚历山大能找到什么线索,然后让他有个挽回自己之前失败的机会。
“这种地方是那些犹太人秘密聚会的地方,”亚历山大一边寻找一边说“很显然这些守财奴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个地方,哪怕是他们自己人,所以这里的东西或工具如果损坏了,他们如果自己不能修好,就只会找他们信得过的人。”
亚历山大说着慢慢翻起一块木头,那似乎是根在柜台下支撑的横梁,这么沉重的柜台和常年累月堆积在上面的那些沉重的金银器皿,让这根用来支撑柜台台面横梁看上去已经微微有些弯曲。
“你们知道约瑟夫是做什么的吗?”亚历山大忽然抬头问,看到马希莫愕然的神色,他不由莞尔一笑“你们当然知道,上帝启迪约瑟夫,让他认娶童贞之母玛利亚,而约瑟夫为上帝感召,欣然接受这个神圣使命。”
听着亚历山大的话,马希莫只能不停的点着头,他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因为领主大人所说的正是这千百年来整个基督世界视为存在的依托。
只是不知怎么,听着亚历山大的话,马希莫总是从其中能感觉到某种不太对劲的东西。
那就好像是在……讽刺?
修道士立刻甩甩头,把这个荒谬得可怕的念头甩出自己脑子。
“而约瑟夫,照拂了圣子,进而得到上帝荣耀的这个人,是个木匠,”亚历山大说着把那根横梁举了起来“而作为木匠们的传统,他们总是喜欢在最关键的一个地方刻下属于制造者自己的独特痕迹,哪怕这个传统已经过了上千年。”
说着亚历山大抬手把那根横梁扔给了已经异常兴奋的乌利乌。
“找到这个木匠,这个人至少和这里的那些人很熟悉!”
利末是个犹太人,也是个商人,但是他显然不是来自威尼斯,更不是从某个如今还未出生的英国剧作家的书稿里跑出来的。
所以最终他被亚历山大从那座房子里带出来,在四周人们猜疑不安注视中,离开了犹太人聚集区。
空手而归,这让马希莫有些恼火,原本打着准备好好在领主老爷面前表现一下的修道士,除了宣读了那么一份布告之外就再也没能干点别的,看着亚历山大神色低沉的从房子里出来,马希莫立刻迎上去很小心的跟在后面,他知道亚历山大的心情应该不太好。
让亚历山大没有想到的是,乌利乌带回来的也是个坏消息,看着已经被摩尔人折磨得不像样子的伊萨克,亚历山大觉得今天应该不是他们主仆的幸运日。
只是让亚历山大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个伊萨克说出的话消息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你没有说错,是三重冠冕?”亚历山大愕然的看着坐在对面瑟瑟发动的犹太人,他相信这个人应该已经被吓坏了,所以他应该是不会胡说,而且如果要编造谎言完全可以编个更容易让人相信的,而不是撒三重冠这种实在荒诞到了极点的谎。
“我没说错,大人求其你饶了我,”伊萨克身子不住颤抖着,他看到旁边的摩尔人走动,就吓得把身子不住向后缩去“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那个利末,就是我对他说的那个人,他全知道。”
伊萨克指着摩尔人不停的叫嚷着,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他,这就让他更害怕。
“你说的那个利末他就在这里,”亚历山大看着伊萨克慢慢的说,他的目光向隔着几个栅栏另一间房子牢房看去,在那里利末正被严密关押着。
这里是罗马城北位于一座孤丘上的监狱,与著名的罗马七丘不同,这里的地形陡峭难行,一座硕大的监狱就建在山丘侧面的断崖边,除了正门一条很难走的山路,整座监狱都孤零零矗立在断崖上,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监狱的位置很高,所以站在墙边的塔楼上就可以清楚的看到从城门方向过来的人,这里原来是罗马人用来防御北方的哨堡,只是后来才改成了监狱。
亚历山大把两个犯人都送进了这座监狱,对这个决定,马希莫并不同意。
虽然不知道这些犹太人究竟是和谁有勾结,但是修道士认为既然这其中牵扯到的是梵蒂冈的大人物,那么那些人一旦听到风声一定会想办法对付这件事。
不论是把犹太人救走还是干脆杀人灭口,在监狱里都比在他们自己的马力诺宫容易的多。
可是亚历山大却还是坚持把两个犹太人送进了监狱,同时他派人给凯撒送去了信。
对亚历山大来说,找出凶手是他的责任,这也许的确是他欠乔瓦尼的,但是他却并不欠波吉亚家什么。
所以,找到可能与凶手有关的线索就告诉波吉亚家,这已经是尽了他对乔瓦尼的义务,至于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乔瓦尼死,他没有兴趣,更不想搀和进这个打麻烦当中。
只是,似乎命运有意和他作对,当从伊萨克那里听到关于三重冠的消息后,亚历山大知道这个麻烦他注定是躲不掉了。
凯撒来的很快,当听说有关于凶手线索后,他立刻扔下刚刚召集来的一群军官,这些人是罗马城防军的将领,凯撒正盘算着以这些人和他之前建立的梵蒂冈卫队为基础,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军队。
而关于三重冠的消息也深深的震动了他,他开始不信,然后才决定立刻见到那个犹太人。
亚历山大只是在旁边默默看着,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地方不对劲,虽然突然冒出来三重冠让乔瓦尼死在出人意料之余却也变得合理了很多,但是他不明白那个利末是怎么回事,那个犹太人为什么不逃跑呢,或者说犹太人既然猜到他们的秘密会被人发现,又为什么要让那个伊萨克白跑这么一趟?
亚历山大很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只是看着凯撒兴奋的要审问那些犹太人。
“大人,这里似乎没我们什么事了。”马希莫有点不甘心的说,然后他压低声音用难以遏制的兴奋声调说“那可是三重冠啊,是整个基督世界最高荣誉的象征。”
亚历山大瞥了眼修道士,他能理解马希莫为什么这么激动,在现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那顶冠冕代表的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与权力,只是在他看来,那顶三重冠除了是件珍贵的宝物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特别是再过几十年,随着即将诞生的新教的创立与英国人自立国教的创举,那顶三重冠究竟对这个世界究竟还会有多大的意义呢?
只是这些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更没有能想到,已经屹立欧洲一千多年的天主教世界,即将很快迎来分崩离析的局面。
亚历山大心里琢磨着这些如今没有人会想到,甚至做梦都梦不到的事,只是当他从低矮的牢房里刚刚走到门口,一阵愤怒的吼声突然从后面的甬道里响了起来。
乌利乌立刻转身跑进去,而亚历山大先停下脚步皱眉想了想,然后就微微摇头继续向前走。
“发生了什么?”马希莫有点莫名其妙的嘀咕着,然后他就看到原本脸上就黑黑的乌利乌,一脸阴沉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个利末,死了。”摩尔人看着亚历山大“主教现在很愤怒,没有人敢靠近他。”
亚历山大点点头,从一开始就很奇怪的感觉,终于在现在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