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

湘宝僵硬地站住了脚,门上半幅幔子在她面颊上轻拂而过,痒痒的,似有小虫爬过去。

听见这声响,才还在书案前蹦跶的七皇子蓦地便停下来了。

他扭过身瞅瞅她,须臾拢起袖子,挺直了腰板,做出一副端正威严的模样来。轻咳了咳嗓子,启唇道:“放肆,未经通传你怎么擅自进来?”

湘宝被这一吓,原来屈膝蹲下的动作顷刻间改为下跪,额头贴在冰凉的地砖上,“奴…奴才不知道七殿下您也在……”

他一听倒乐了,见她连着响亮地磕了几个头赔罪,斜眼问道:“这话倒有意思,原来本殿下不在,你平日便是出入无需通传的?一个小宫女,口气却不小。”连自己都不能这般。

湘宝听出七皇子口气里隐隐的不善,只怪自己嘴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主子是天,奴才是地上微不足道的臭东西,宫人犯了错,为了免于责罚,往往只能一遍遍磕头赔不是,祈求得到宽恕。

湘宝不是存心要窃听谈话,但七皇子仿佛有些误会,她只好把心一横,索性闭口不言了,一下一下磕着头,希望他不计较自己的冒失。

可才磕了几下,额头撞在地砖上,这地竟然变得柔软起来——

她一错愕,只觉得鼻端掠过一阵浅浅的沉水香,腰间忽然一紧,便被人捞着站起了身。

湘宝腿微软伏进了来人怀里,他的宽袍几乎裹住了她,她正怯怯的,头顶就响起六皇子不悦的低沉声线,“老七,你今晚也闹够了。”

扬声向外道:“小酒子,送七皇子回宫!”

那边厢小酒子听着殿下声气不好,急急忙忙连滚带爬地小跑进来,才一见着里间情状就懵了懵,他也不敢耽搁,走到七皇子跟前伸出手,尽自己最大所能地虾下了腰,“七殿下,您头里走,奴才为您掌灯。”

上官静和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皇兄——”

他咬住了唇,眼刀子隔着六皇子的袖襕像要穿透布料刮上湘宝的脸,好歹沉住了气,讨好道:“哥子不能这么对我,我、我错了,我今儿不该在这里吵你扰你……”踌躇着,“那我明儿个还能来么,就咱们那个,宫外找乐子的事……?”

六皇子突然心生厌烦,他垂下眼睫,面上笼上一层阴影。

“知道了,”上官静和瞧着哥子实在有点动真格儿的,他不敢在老虎嘴里拔牙,忙一撩袍子往外走,边走还边踮着脚往他怀里看,“我给您赔不是,这就走,这就走……”

心里着实的烦闷,这不都答应了人家么,要把这名唤湘宝的宫女送给张禀文的,何况这个宫女的来历只怕不简单。据他所查,她除了暗下里同大皇子有勾结,现摆着的身世也是有待商榷。

这种女人,还不就和身边摆着瓶鹤顶红似的,太不叫人放心了。

夜沉如水。

书房里完全寂静下来,静到能听清夏虫在草丛间一声高过一声的鸣叫。

白日下了雨,支摘窗里飘来阵阵清爽的凉意,湘宝从余光望见殿中的帐幔游水一般拂动,似乎,一切都是缓缓的,慢慢悠悠的。

她在他怀里无意中蹭了蹭脸,自己忽然感到惊惧,赶忙仓促着推开他跪了下去,“殿下……奴才今后一定不会再擅自闯入,奴才知错了……”

她总把自己放得那么卑微。

上官静夜眼睑低垂,从这个角度,他看到她乌黑发亮的头发,颈间柔白的皮肤一览无余,无遮无拦呈现在他的视野,就好像——

好像他误入围房时看见的一样。

湘宝支棱着耳朵,恍惚听见一句“起吧”,自己把脑袋抬起来看了看,殿下已经坐回了书案前。

她呼出一口气,提着小心站到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