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看走眼了。
唐恩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地又一次这么想到。
现在是夜晚,唐恩每天也只有晚餐后的这个时候能抽出一点时间来教导诺曼了。
他每次都忍不住抱着希望,希望在对方的出色意志力之下,能爆发出一些让他惊喜的东西来,但是他每一次期望的结果就是失望。
正如他之前所想,在短时间的突袭训练中,天分要比意志力重要太多了。
“今天就到这里。”
唐恩照理这么说道,他眼前的那个奴隶放下剑,转身,就要离开。
唐恩看着那个背影,想了想,嘴巴微微一张,就要喊住对方。
他被这奴隶今天所展现出来的那平庸表现所激,有这么一瞬间已经不想再教导对方了。
反正照这样下去就算他们真到了锡厄姆,这个奴隶应该还成为不了一名合格的能够抵挡凶徒的战士。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自己还不如把这些时间用来自己练习剑法,至于那些银纳尔,还给邓普斯男爵就是了。
不过这个念头在唐恩的脑袋里转悠了一圈,话语在口边吞吐了一番后,终究还是前两天那样重新吞了回去。
算了,也没两天的功夫了,而且自己每天所需要花费在这上面的时间也不算多,就这么算了罢。
毕竟150银纳尔呢,虽然这在以前的他看来不算什么,可是现在情况可不同啊:可以想见,自己将来去到锡厄姆后的一段时间内应该是没有收入的,所以每一点财产现在自己都要珍惜。
诺曼却不知道他身后的这位白银骑士大人心中想什么,只是像前几日那样走回了他睡觉的地方。
阿翠弥希娅还在收拾着他的铺盖,一把一把地网上铺干草。
可能是对于自己的不满意,唐恩这几天教导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今天算是最短,所以直到他现在回来了,阿翠弥希娅还没有干完活儿,旁边的那些奴隶们很多也还没有睡着,正聚在一起,人头涌动,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诺曼现在不仅思维缓慢,就连好奇心都无比孱弱,所以根本没有去好奇那些人在干什么,只是直接走到他的铺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翠弥希娅在干活。
他也不说搭个手,就只是这么看着。
阿翠弥希娅也看到了诺曼。
她的一张脸还是那么黑,和大草原上时无二,但是和大草原上时相比,她脏了很多,头发也乱了很多,最关键的是,她的样子似乎都变了很多。
阿翠弥希娅长得很美,在大草原上的时候就曾经让直播间中的那些水友们惊为天人,在他们的颜值排行榜中仅次于杜阿拉的那位仙妮小姐,但是现在的阿翠弥希娅却是没那么漂亮,普通了很多。
她的嘴没有变,鼻子没有变,眼睛也没有变,耳朵没有变,变得是它们的位置。
这些器官在阿翠弥希娅的脸上似乎都挪动了很小的距离,微不可察的一些距离,而就是这么一点细微的距离,然阿翠弥希娅给人的整体感觉就不同了,变得很普通。
当然,以诺曼现在的眼力,是观察不出这么细致的东西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兰斯洛特告诉他的,也是兰斯洛特这段日子以来为数不多的言语之一。
除了阿翠弥希娅面容改变的原因外,兰斯洛特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没有说他们所推测出来的阿翠弥希娅发生如此改变的原因。不过就算他们不说,诺曼自己都能猜到。
那可能和真理之牙有关,虽然那把剑已经被他扔在了大草原上,阿翠弥希娅也明显没有带着那把剑。
再深想下去,还可以想到很多东西,可是诺曼没有再想下去了。
因为那关他屁事?
静谧的夜色下,人们已经纷纷进入了梦想。
日头摔倒、跌破了脑袋的那个奴隶正躺着地上,身下简单地用一些树枝和干草铺设了一下,却有不少石头从中凸显出来,一看就知道睡的不会舒服。颇具寒意的夜风在地上四处游走,将从地面透出来的寒气都加重了几分,即便是在即将进入流火之月的现在都需要包裹上一层颇厚的被褥才能睡得温暖。
但是他们没有。
这就是奴隶们的待遇了,他们显然无法像邓普斯大人那样睡在干净柔软、不受夜风侵袭的帐篷里。
布匹对于这些沦落为奴隶的可怜人来说都是稀罕的事物,所以这摔破了脑袋的奴隶头上的伤口依旧没有进行过处理,绽开的口子就那么暴露在星空之下,所幸血液已经凝固干涸,不再出血了。
大片的奴隶睡在这里,眠于星空之下,往西去,帐篷才会逐渐多起来,而帐篷最多的地方距离他们这里有一段距离,正是邓普斯男爵和那些骑士们住的地方。现在诺曼就正从那里走来,脚步稳当,手却还在时不时地颤抖一下。
他绕过那些横七竖八睡着的奴隶,来到这个摔破了脑袋的家伙身边站住,低头看去。
失去了非人的身体素质,他的视力也大幅度下降,甚至在夜幕之下连那个躺在地上的奴隶模样都看得不太清楚,这让他又蹲了下来,这才清楚地瞧见对方此刻的样子。
这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模样的男孩,大概还没发育完好,所以身体才如此瘦弱。现在正处于睡梦之中的他连睡觉似乎都不安稳,表情并不安详,时不时地还会嘴唇蠕动,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可是声音太小,以诺曼现在的耳力根本听不清。
诺曼已经不是以前的诺曼了,白天的时候为了背他还有那些货物,他好几次都要摔倒,再也爬不起来,但终究都还是撑了下去,那给他的精神和肉体都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不过这也正是现在的诺曼所需要的。
他之所以白天会那么做,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些痛苦,不过另一方面,诺曼也确实不想抛下这个孩子在野外自生自灭,这和他以前的宗旨大不相同。
如果是以前的话,在当时那样的状况下,圣殿骑士团应该会让他不要管这个孩子,他也会听从,不过这次兰斯洛特没有出声,因为他们可能知道他们出声了也没用。
诺曼盯着那个孩子看了一会儿后,突然伸出手来,摸上了对方的额头。
很烫。
不止额头烫,这个孩子的面颊也很烫,都泛红了,这也是诺曼为什么会突然伸出手去摸对方额头的缘故。
这个孩子好像生病了。
诺曼不知道是因为他生病了导致他今天的摔倒还是因为他的摔倒导致了他的生病,也不知道他生的是什么病,更不知道这种病严不严重,会不会死,他只知道最近一段日子从话痨变成了交流障碍症患者的兰斯洛特难得的出声了。
“你如果想要帮他,我们可以帮忙。”
诺曼知道圣殿骑士团可以帮他,对于神通广大的圣殿骑士团来说,这应该只是小事一桩,并且与他现在的意愿也并不逆反,但是诺曼并没有对兰斯洛特做出回应。
他只是看了那个男孩一会儿后,又重新站起身来,绕过他,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兰斯洛特也没有再多嘴,惜字如金。
从男孩的身边离开,走了两步后,诺曼看到了一个床位。
和其他奴隶所睡的床位一样,这个铺盖也是简单地用树枝和干草铺成的,只不过上面没有人在睡。
周围的奴隶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这个床位显然是留给他的。
诺曼之前一直在干活,用完晚餐之后就去和唐恩学剑,这铺盖显然不是他收拾的。
整理这床铺盖的另有其人,正在这空床位的一侧睡着,背对着这边,只留下一个侧影,而从对方褴褛衣衫下那颇有些起伏的线条,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女人。
是阿翠弥希娅。
今天的星空很亮,繁星大盛,阿翠弥希娅侧卧着,背部露了出来。
她身上的衣服很破,背部也遮盖不住,条条缕缕的春光泄露出来,却是见不到有发光的迹象,也没有出现那次繁星大盛之际背上浮现出面孔纹身的景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