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范倚着软榻,身体随着车厢轻轻晃动,遥望远远近近的苍翠山峦,突然问张玠一个问题:“若你知晓自己大限已至,你会选择缠绵于病榻,还是含笑阖目于凯旋之时?”
张玠心头巨震,眼眶微红,深深一躬,不复多言。
张弘范笑道:“这海岛水土倒还算养人,只要多加注意不让瘴邪入侵,熬过今冬当无大碍,明岁的新麦我还能吃得上。哈哈哈哈!”
张玠亦笑:“元帅可是连大宋的真龙都能灭杀之人,自是万邪辟易,寿元绵长。”
厓山之战是张弘范生平最得意之战,此刻听到侄儿盛赞,虽然神情如常,但怡然抚须的动作把他的心情表露无疑。
张玠低声道:“按方才百户禀报,我们很快就会与宋军残部对阵。元帅,那山谷乃是洪番蛮的地盘,我们数万大军不知深浅就这么一头扎进去,只怕……”
“谁说我们会一头扎进去?”
张玠讶异不已:“元帅之意……”
张弘范捻须沉声道:“玠儿,接着方才的考较,你认为兵法的终极是什么?”
张玠想了半天,脑海里闪过一堆兵法书上流传千古的名句,但话到嘴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迟疑着没敢开口。
张弘范大概也没指望侄儿能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古往今来,无数名将,所追求的极致目标,都只有一个——在自己预设的战场,用优势兵力,以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酣畅淋漓的战斗。”
张玠浑身一震,似有明悟。
张弘范眼睛眯起,一指前方:“那个山谷,想必就是宋军预设的战场,一旦我们的先头部队进入,他们一定会在谷口截断,以形成兵力优势,然后用他们认为最有利的方式将困在谷里的勇士尽数歼灭。看,这就是他们想做的。”
张玠眼睛发亮,低喝道:“而我们要做的,同样是在自己预设的战场,用优势兵力,以对我们最有利的方式来灭杀他们。”
张弘范抚须而笑:“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