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暴风雨停歇那一天起,崖城朝宫就陷入一片压抑氛围中。
当暴风雨过后,阳光普照琼南,杨太后再次垂帘问政,当她问道:“元虏若再攻城,众卿可有必御之策?”
诸臣皆无语,实力悬殊,这是明摆着的事,这些日子以来,也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文天祥身为文臣之首,自然不能沉默,当即出班,举笏深鞠,神情昂烈:“请皇太后宽心,臣已存与城皆亡之心,每战必临锋镝,寇欲破城,须从臣尸身跨过。”
张世杰亦铿锵有声:“臣只有一言——自臣以下,必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陈宜中叹息,人还是太少了啊,兵员只见消耗却没法补充,沉稳出班,深深望了文天祥与张世杰这两位因政见不同屡屡相争的政敌一眼,从容道:“臣愿与诸君共存亡。”
诸臣正纷纷表态与城皆亡之心,却见一侍卫匆匆入报。
“什么?”张世杰腾地站起,“发现琼州万户忽失海牙部旗号?”
诸臣皆惊惑不已,忽失海牙不是在万安军城围攻龙雀军么,怎么跑到这来了?这是什么情况?赵猎与他的龙雀军是胜了还是败了?仅仅一闪念之后,许多大臣就断然否定前者。以弱旅孤城抗衡八千敌军,能支撑下来就算不错了,还指望胜?想多了。不胜,那就是败了,这下子所有压力全压到崖城这里……
文天祥沉痛叹息,颓然顿坐,原本就实力悬殊,压力重重,这下元军又加入数千生兵,可以想见接下来的守战之艰难。
帘后的杨太后再承受不住这压力,饮泣出声。
一众孤臣皆伏拜于地,痛哭失声。
宫外阳光灿烂,宫中愁云惨淡。
营帐里,锃亮的铜架上插着四五根粗大的牛油蜡烛,明亮的烛火映照着两片血肉模糊的屁股。
从被打完军棍后就趴在硬床板上的忽失海牙一直动弹不得,当军医士把一块块黑糊糊的药膏敷上去时,被重责军棍时咬牙不吭声的忽失海牙终于发出杀猪般嚎叫:“混蛋!轻点……疼死我了……”
军医士满头是汗,连连告罪,益发小心。但毕竟是上药,哪有不碰触伤口的?结果一不小心,触及一块烂肉,忽失海牙又呼天抢地起来。恼怒之下,抓起床边的弯刀,就要砍杀泄愤。
刀方出鞘数寸,帐帘突然掀开,二人大步而入。
忽失海牙眼角瞥见,慌忙收刀入鞘,挣扎欲起。
来者其中一人急步趋前,按住忽失海牙肩膀,目光扫过其血臀,有不忍之色,低声道:“阿卡,没事吧?”
忽失海牙强笑道:“无事……阿塔……”仍欲强撑而起。
进帐二人,正是其父阿里海牙与兄弟贯只哥。
阿里海牙摆摆手,静静看着军医士继续敷药,这会忽失海牙再疼也不敢吭半声。待军医士敷药完毕,阿里海牙挥挥手,军医士忙收拾药盒躬身告退。
贯只哥搬来锦墩,阿里海牙坐下,凝视着长子,后者惭然垂首,帐内一时寂然。
良久,阿里海牙徐徐开口:“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吗?”
忽失海牙愧然道:“儿败了……”
阿里海牙摇头:“不然。宋人有言‘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我不怪你,但你此次攻打万安军城,败退时做错了一件事。”
忽失海牙用力挣扎坐起:“请阿塔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