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小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一块高高大大的东西,盖着一块白色染灰的柔软布料,地上散乱着不少的石子石块。薄野翎稍微走进,才发现旁边还放置着许多凿子雕刻刀之类的物品。
这是在雕刻什么东西吗?
薄野翎走得更近了,她绕着那白布盖着的东西转了一圈,才有些好奇地伸手去扯了扯。入手的白布十分顺滑,薄野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整块丝绸,她才一牵动,整块柔滑的丝绸便失去了平衡,顺着她的手滑落在地上。
明亮的白炽灯下,两米多高的女神玉石像静谧地微笑着。她握着手中的权杖,翩跹的长发像是被风所吹拂,她在笑,像是说完话后正在等待回应,而那双温柔又美丽的眼睛,装满了仁慈又圣洁的情绪。这是一尊完美的女神像,每个细节都充满了让人赞叹的神圣和美丽,可是薄野翎却有些怔仲,因为那静默微笑的女神,有着和她一样的脸。
这是她的母亲,是上一任的精灵女王。
“窥视别人的隐私可是个不好的行为,阿翎。”久违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靠近,随后停在不远处。
薄野翎无法注意薄野秀人的话,她收敛着自己滞涩的心情,只是看着薄野秀人。
黑发的青年还是一年前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轮廓坚毅,眸色深重,充满成熟味道的大叔。
“你能自己来继续我们的约定,我很高兴。”他这么说着,平静的脸色却看不出是否真的在高兴“你来这里,应该也准备好了吧,为了你追求的自由和平等,击败我。”
薄野翎知道自己不是来找薄野秀人战斗的,但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的发生不可避免。就像她和薄野秀人,他们很难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所有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薄野秀人不会理睬她的疑问,也不会给出任何回答。
最后站在外面草地上的时候,薄野翎还有些恍惚,她调遣着所有元素应付着薄野秀人的进攻,那些与她融为一体的力量支撑着她站在最从容的位置。薄野翎挥手打散喷薄而来的火系魔法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一年前的她曾被这种简单的火元素所威胁。
她一时晃神,让薄野秀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正在急速前进的薄野秀人突然消失在原地。
薄野翎一愣,下意识紧张起来,不由停滞住了周身所有元素的流动,可是她却并没有感觉到周围的空间有被打破的痕迹。
一声轻笑被薄野翎敏锐的神经所捕捉,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一个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被阿翎看轻了还真是有点难过啊。”
怎么可能……
“虽然你继承了秩序这点确实让我感到很欣慰。”
薄野秀人明明只会火系魔法与空间魔法。
“但是阿翎,每次使用秩序的力量,你都看起来有些游离于战斗外。”
为什么会捕捉不到他的动作。
“看起来好像是成为了神而有些神性,攻击时也是像神明一样,但却并非如此。”
……
“不是你在使用秩序,是秩序在使用你啊。”
薄野翎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薄野秀人缓缓站到薄野翎身前,她平淡地看着薄野翎,伸手在薄野翎身后一指,熟悉的空间扭曲的波动便传达到薄野翎的神经。薄野秀人注视着她“被力量所驱使是错误的方式,这样的你同样不可能获得任何自由和平等,与你所想要的背道而行。”
“这是一个制约,阿翎。”薄野秀人轻轻戳了戳薄野翎的额头,眼神清醒“当你无法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在你所驱使的力量之上时,你不得使用你所有力量。”
制约缔结。
薄野秀人没有收回手,转而用手掌推了推薄野翎的额头,将她推向身后的破裂空间口。
“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阿翎。”
薄野翎第二天起得很早。
她穿上天蓝色的小裙子,套上白丝袜,背上妈妈准备的小背包,就挥别了妈妈和树爷爷,一个人走上了离开并盛的路。
今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虽然无风,却也很清爽。小鸟叽叽喳喳地指引着薄野翎的路,薄野翎握着妈妈买的车票,登上了到外面城市去的大巴。
车程不长,到达外面较二三线的城市后转乘新干线,中午之前就能到神奈川。薄野翎靠在窗边望着外面飞驰的景色发呆,一只小鸟停在她的肩膀上,灵动的眼睛也瞅着外面。一只鸟和一位精灵少女的搭配如此鲜活又美丽,可是大巴上却没有任何人将视线停留在她们身上,那些人像注意不到这里坐了一个多可爱的女孩子,只各自地靠在座椅上轻声交谈或闭目养神。
薄野翎在思考昨天晚上魔女和她说的那些话,想着魔女讲的那个故事。
如果讲故事的人都抛弃了他讲的故事,那故事里的人接下来面临的又会是什么呢?
还有特殊的主人公……
薄野翎之前并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公一定会是特殊的,且都有好听的名字和美丽的皮囊,就像有谁为此做过什么标准一样。因为她原本想每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是不一样的,即使大多数都有好听的名字和美丽的皮囊,就像她看的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们,可是那也不足以概全。因为有很多很多的故事,里面的主人公都是不够美丽的。可是她又想到魔女所说的最特殊的那种人,最特殊的人会被故事所追随,所以其实不管她是否有好听的名字和美丽的皮囊,她在这个故事里就是最特殊的。
那名字和皮囊的意义呢?仅仅就是为了满足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吗?
薄野翎漫无目的地思索着,又忽然想起夹层里的那个声音所说的‘那个’。那个声音所说的‘那个’也是指代一种在故事里很特殊的存在,难道就是指故事里的主人公吗?她说‘那个’是接近神明的词,那么什么是神明呢?……世界外面的人吗?……讲故事的人吗?
突然的有种恍然的情绪,让薄野翎不由头脑空白了一下。
如果真的按照这种推论下去,那么她所看见的所有谜团就都有了一个荒谬又具体的轮廓。
薄野翎的故事于世界外面的人,就像公主与王子的故事于她。
大巴碾到了石子而微微摇晃,让薄野翎从严肃起来的思虑中下意识回神,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满车厢的乘客们,看着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和葱葱郁郁的树木。肩膀上的小鸟对她轻啼,眨着大眼睛望着她,薄野翎摸了摸小鸟头顶的绒毛,微微摇头。
那么凝渊之所以想去外面,是不是也和公主一样,是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质疑。于是她蔑视世界上这些虚假的生命,并将所有时间花在钥匙上,想去外面,问讲故事的人,她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薄野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把凝渊和公主重合在了一起,她的思维忽然有些混乱了起来,一会忍不住想那位固执的公主会不会像凝渊一样找到一把钥匙打开故事的门,然后一字一句的质问她自己存在的意义,一会又忍不住想到凝渊死前魔女说的那些话,魔女说她们都是一样的东西。
……都是……玛丽苏。
这个词一下子就从薄野翎的记忆里跑出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快结束了,薄野翎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迟钝。她跟着指路的小鸟前行,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薄野翎快点去坐动车的话,还能在中午前到达神奈川,但她忽然觉得有些累,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便找了一根长椅坐了下来。
薄野翎看着车流和来往的行人微微发呆,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而鲜活。
‘精灵累了吗啾?’小鸟在薄野翎肩膀上叫。
“还好。”薄野翎收回视线,对小鸟笑了笑“我在尝试去感受别人的心情?”
‘啾?心情?’小鸟歪歪脑袋。
“嗯,就是假如我所看到的全部都是假象,这样的心情。世界是假的,人们是假的,故事是假的,自己可能也是假的。”薄野翎眨了眨眼睛“……果然,那么想的话,会觉得很压抑呢。”
‘啾?’小鸟飞到薄野翎另一边肩膀。
“所以才会对生命失去敬畏啊……”
薄野翎在长椅上吹了很久的风,看着白云慢悠悠地从头顶飘过,直到肚子有些饿了,她才从背包里掏出一颗苹果,一边小口小口地咬着,一边朝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乘坐电车到达神奈川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了,薄野翎下了电车后便顺着小鸟的指引往城市外围走去。这座沿海的城市在靠近西部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森林,天光被簇拥的树冠遮挡,夏天的知了在深深树影里鸣叫。
薄野翎走得有些累了,便脱了鞋,慢慢走进了森林中。
她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当年自己逃离时的模样了,但她还记得这片森林,双手撑着那些厚重的树干时支撑起自己奔跑的力量,她记得那时的她很迷茫,很慌张,第一次涉足外面的世界,每一步都是新鲜又令人紧张的,仿佛闯入了陌生而美妙的仙境。
赤足触及靠近森林内部的土壤时,奇妙的元素流转的痕迹越发明显。薄野翎摘下了从出门时便一直戴着的感官模糊装置,重新调和周围的元素分配,一步踏进了久违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