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生死无关

可见他是真正将悟意尊者视为挚友。

悟意尊者看到这般难得露出柔弱一面的瑶闻,微微叹了口气。

“你也没有法子吗?”

瑶闻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原以为悟意尊者是除却假仙外,在正道修真域最为顶尖的存在,他该是能知道一些的。

悟意尊者先没回答,只是微微看了他一眼,慈眉善目的眼里划过一丝犹豫。

见状,瑶闻心下一喜,这是有方法,他急道——

“悟意,但说无妨。”

悟意尊者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才道——

“法子是有,只是会损耗你的寿元,你可想清楚了?”

悟意尊者不知瑶闻和阿虞性命相连一事,所以由此一问。

但瑶闻哪里还在意这些,在他眼底,阿虞死了,他也就死了,哪还有什么寿元。

当然,他如今担心阿虞的心思,确实也比担心自己要多的多。

可能积年积压的亏欠吧,对阿虞的,以及对姬钦玉的。

瑶闻眼底闪过一抹坚定道——

“悟意,请讲。”

悟意尊者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眼底的坚定不移后,才泯了泯唇,缓缓道来。

原是他们万法仙宗有一门神通,可以通过血缘羁绊之力,探测到直系亲属的方位和情况。

但这项逆天的神通,也有诸多限制。

第一个,就是难上难,也是幸之幸。

全派上下只有一个人会。

恰好这个人,就是悟意尊者。

其二,就是悟意尊者先前说的,会消耗瑶闻的寿元。

这么逆天的神通,当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得了瑶闻的点头后,悟意尊者也不多犹豫,就准备给瑶闻施术。

却见悟意尊者五指间忽而结了个印。

一团墨迹,从他指尖诞开。

延展于盘腿端坐的瑶闻身下。

一圈圈往外扩散攒动,像树木的年轮一般绵长。

而端坐其上闭目的瑶闻,脸色则越来越白,眼角微不可见出现了一丝细纹。

这是衰老之相。

只是很快又消失于无。

但没过多久,瑶闻身下的年轮,忽然从外向内,一根根从中折断掰碎,以极快碎成了一团墨迹,回溯于悟意尊者体内。

瑶闻霎时睁眼,却对上了悟意尊者难得骇然的眉眼。

瑶闻不知情况,疑惑道——

“悟意,这是好了吗?”

然后眉眼又转而欣喜——

“可是有我儿的消息了?”

悟意尊者抿了抿唇,眼眶下垂,似是十分难以启齿。

瑶闻划过不解,然后心下一颤,莫非是阿虞重伤?

那他得赶紧前去救治才好,就算是断腿断脚,他也能给救回来,就算成了废人,他也能养阿虞一辈子。

他从前对不住姬钦玉,对不住阿虞。

可不想…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然……

悟意抬了抬眼皮,略带皱纹的眼尾有一些下垂,是重重地看了瑶闻一眼。

“阿闻。”

很久,瑶闻都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记得上回还是他道侣病逝之时,他一人愣愣地对着灵枢,眼神空洞,伤心欲绝,悟意这般称呼他,安慰他来着。

难道……

瑶闻张了张眼,瞳孔放大。

不…这不可能。

他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瑶闻蠕动了下唇道。

“这不可能的。”

姬钦玉的以命相换的同生共死的禁制,谁能解除。

饶是阿虞……

等等,阿虞。

瑶闻脑海里浮现那个拥有漂亮星目的孩子,跟姬钦玉一般,在禁制一道有着惊才绝艳天赋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啊。

耳边传来悟意凝重而又叹息的声音。

“阿闻,羁绊之力已断,你同阿虞今世尘缘已了,节哀。”

这些词拆解出来,瑶闻都能听懂,但过了耳,他却是满眼不可置信。

有一瞬间,瑶闻似乎想起阿虞临走前,他曾去寻过一次阿虞。

哪曾想,那竟是诀别。

“你恨我吗?”当时的瑶闻踟蹰忐忑问道。

“以前恨过,现在不恨了。”

“为…为什么?”

“因为你于我而言,现在只是一个无关的人。”

无关的人。

所以——

无关到生死不欠。

瑶闻悲恸恍惚间,仿佛才想起,那是阿虞第二次对他笑,笑得冷漠疏离,仿佛他就像个陌生人。

第一回是还不大点的他,刚醒事之时,看到他上岛,在一旁乖巧迎接,笑盈盈地想叫他父亲,却在他的肃目中,黯淡了表情。

而后,长达十余年的冷漠僵持。

是他毁掉了他和阿虞之间唯一的血脉之缘。

原来,当时的阿虞,已然做出了选择。

想明白当时阿虞说的话的瑶闻,显然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让他忍不住晃了一下身子,满脸麻木。

随后,一声极端压抑的悲嚎发出。

“阿虞——”

响彻整个古道派上下。

所有知道阿虞的修士,皆是暗道不好。

这似乎是那位散仙大能的声音,莫不是阿虞出事了!?

元正长老,一听亦然,当下放下手头之事,赶紧赶往地牢之中。

阿虞出事,瑶闻盛怒,难免不会迁怒于钟彩。

他好不容易才拖住了几方大能,给钟彩一个喘息的机会,如何能毁在瑶闻手上。

幸而元正长老赶到时,不见瑶闻身影。

他大松口气,走进准备去看看钟彩情况。

看守的弟子,今日恰好轮到羽丹派,因为羽旦与钟彩交好的原因,自愿报名过来看守钟彩,就怕钟彩受什么欺负。

此时,面目俊秀的羽旦,正把着被散仙大能加固过的牢房,以从未有的好口气劝道——

“钟姐姐,你别哭了,别哭了。”

听到这话,元正长老快步走进,却只看到钟彩眼角泛泪,却再无呜咽声,眼里依旧浑浊不堪。

泪水顺着伤口,滴在地上,变成血泪。

元正长老活了多少年,钟彩这幅模样,他看一眼就约莫猜测到了。

看来,那个叫“阿虞”的小辈,真的出事了。

元正长老叹了口气,刚准备安慰下钟彩,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堆脚步声。

是赤红了眼的瑶闻。

许是悲伤过度,他一下子向老了好多岁,糟乱的头发,显得十分狼狈。

左右是拉着他,不让他冲动行事的瑶歌和悟意。

“父亲,您别这样,还请冷静些?”

“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

“我唯一的儿子!你唯一的弟弟!死了!你听不明白吗!死了!”

瑶闻愤怒得甩了下袖子,让扯着他手的瑶歌踉跄了下。

瑶歌眼里同样带着红意。

她又如何不伤心。

她同父亲不一样,她幼时曾一度嫉恨阿虞,与他争抢父亲宠爱,可当她长大懂事后,却发现阿虞活的是如此可怜。

她甚至一度,是真的把阿虞打从心眼里当作自己的亲弟弟。

只是,阿虞那会已经完全封闭了心。

而钟彩,是让阿虞,让她的弟弟唯一能敞开心扉之人。

正因为阿虞不在了,她才不想让阿虞重视之人受到伤害。

可能女人天生心细,她直觉,她的弟弟定不想看到父亲伤害钟彩,所以她才有此一拦。

不想让阿虞的在天之灵都不得安灵。

而悟意尊者毕竟是仲裁钟彩一事之主持者,在结果未明之前,钟彩万万动不得。

而且钟彩还是界子。

如若正道界子陨于正道之人手中,即使瑶闻是散仙,也难辞其咎。

这一点,相信瑶闻自己比谁都清楚。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来找了钟彩。

悟意尊者和瑶歌在此时,终于感受到了瑶闻对阿虞的悔恨之意和拳拳父爱。

但,已然晚了。

三人僵持了好半晌,元正长老也是严阵以待,满眼凝重的防备着瑶闻突袭钟彩。

等了一会,瑶闻似乎冷静了些,眼里虽然还有戾气,但语气略微好了一点。

“你二人不必拦我,我不伤她,只是问她,是谁害了阿虞!”

“我为我儿,寻个仇人还不行吗?!”

说话间,瑶闻又是怒容上脸,咬牙切齿,好不凶狠。

“这……”

瑶歌面上还有些犹豫,但悟意似乎比她这个做女儿的更了解瑶闻,先是松了手。

但元正长老是丝毫不想让瑶闻靠近钟彩,生怕钟彩受到丝丝伤害。

羽旦也是随元正长老一般的护卫姿势,虽然对上散仙,他胆怯到直不住腰,可他想保护钟姐姐,在他能力范围内。

思及此,他又是小心看了眼身后牢笼里止不住眼泪的钟彩。

这牢笼隔绝的不只是钟彩的身体,还有她的世界。

仿佛,她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人,再不容任何人进去。

瑶闻斜觑了横在他面前,不自量力的两人。

“让开。”是瑶闻冷冷的声音。

元正长老和羽旦依旧不动分毫,尤其是元正长老,虽然比瑶闻矮了个头,背量却打得极直,气势并不输瑶闻。

“要问什么,在这问就好了。”

瑶闻也不欲与两人纠缠,况且,他急切想为阿虞报仇,也就没有强来。

只隔了个监栏,同钟彩冷声问道——

“钟彩,你可知是谁害了我儿?!”

语气中的冷寒威压,让羽旦和瑶歌两个小辈,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尤其是瑶歌,她从未见过父亲动如此重怒。

但钟彩还是在无声垂泪,似乎压根没听到瑶闻的声音,连身形都没动一下。

等了好一会,还是如此。

瑶歌看了一眼他父亲即将爆发的神色,赶紧道——

“如今钟彩神志不清,不若等上一个月,等钟彩清醒后再来问她。”

元正长老先前已同众人承诺,会在一个月内找到魔尊的心头血,治好钟彩。

也是如此,各方大能才给了元正长老和钟彩时间和机会。

瑶闻压根不听,怒极反笑——

“今日,我定要问个究竟,你休要再拦我。”

“如若她连是谁害了阿虞都忘了,那她又如何配得上阿虞的感情。”

瑶闻说得厉声,使得本就严肃的面貌更加凶狠。

却不知“阿虞”二字一出,本是无声哭泣的钟彩,手下轻微抖动了下。

紧接着,她断断续续的小小声音粗粝而又艰难的响起,仿若刀割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传进了在场所有人耳里。

“是…是我。”

“害了…阿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