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围炉夜话一直持续至深夜。两个人相互依偎着低声说话,茶水倒了一杯又一杯,茶根被逼地干干净净,早已经没有茶香味。

叶迟宣侧头看不知何时靠在她肩上困得朦朦胧胧的韦书漫,伸手轻轻拍韦书漫的肩,“书漫,去床上睡。”

韦书漫陷在沙发中,头枕在叶迟宣肩膀上,半张脸都隐于叶迟宣颈窝处,她还尚有知觉,闻言摇摇头,头蹭了蹭,发出绵长的“嗯~”

这是睡迷糊了,叶迟宣又拍拍她脑袋:“乖,去睡。”

“不,我还没讲完呢,……我讲到哪了?哦,我小学,我小学时……”话语渐渐低下去,韦书漫把一只手环上叶迟宣的肩,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叶迟宣拿她没辙,她还从不知道这姑娘睡着后会这么孩子气,简直就像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一样,睡觉还需要人哄着。

叶迟宣笑笑,轻轻侧身调整姿势,而后动作很轻地环腰护颈抱起韦书漫,后者在她怀中蹭了蹭,毫无意识。

叶迟宣抱她去卧室时犹豫了一下,但只是停了一瞬间,她就排除离她相对较近的次卧而选择更里间的主卧。

进去后才发现,韦书漫的行李箱搁在角落中,她明天要换的衣服摆在床上。

叶迟宣失笑,绕了个弯把怀中的姑娘轻轻放在床铺靠右。叶迟宣拧亮床灯,调试一下将灯光放在一个不刺眼也不暗的地步,从床尾捞过唯一一床被子给她盖上,从脚到头压地严严实实的,脖颈肩膀处也掖了被角过来。

卧室窗帘没拉,夜晚洛杉矶的灯火通明从单向落地窗中照进来,叶迟宣将头抵在窗上往下看,底下华灯明昼,晚归的车辆在立交桥上川流不息,车灯流长成一条延伸不止的长线。

——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从前叶迟宣在b大念本科时,专业课老师要求她们在读过国内名家选段后翻译出来。她所在的小组组长选了民国大家,朱自清、杨绛、张爱玲等不同风格的名家她读了不少。

中学时学过的《荷塘月色》自然也被重新找出来翻来覆去地读,读民国初期隔壁清华的校园夜景,更读朱自清先生的孤寂落寞和郁郁寡欢。

后来去了rada,在英国演莎士比亚读拜伦,西区剧院和国家剧院的舞台上都留下过她的足记,丁贤说她在表演领域中如游鱼得水。

叶迟宣不否认这一点。但她走得越远就越孤寂。她在国外演戏剧颂莎士比亚,熬了许许多多个夜晚背那些拗口的台词,谢幕后同窗相约庆祝,一个剧组多是英国人,牛津腔rp音令她从小学到大的美音格格不入。回国后演话剧拍电影,奖拿了不少,影后头衔只差一个小金人,公司是全国最好的公司,经纪人和助理是全国最专业的、号称金牌,大家都盼着她回国后能带给国内影界不一样的新东西。

她不知道她做不做得到,可是这些热闹全是他们的,这些冕冠也都是他们存留的,她其实一无所有。

韦书漫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在静悄悄的房间中被扩大无数倍。

叶迟宣转身看过去,韦书漫撑起身单手揉眼睛,说话带有鼻音:“迟宣,你怎么还不睡?”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唤她的名。

叶迟宣快步走到床边,坐在她身边,“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