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揺一面心道这宫里果真是人情凉薄,一面将衣袖笼住伤口,走到那人面前,微微福了一福便欲离去,却听到那人清淡地说了句:“这花枝叶有微毒,要及早用药。”
暮揺一怔,此处无灯火照亮,就着微弱月光这人竟能察觉自己受伤了?迟疑间就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个什么,递向自己,暮揺没接,抬眼盯住那人,此刻两人离得近了,才看清他金冠束发,银帛缠腰,分明就是个富家公子,想来应是方才自己错将他当做花匠,惹恼了他吧。
即墨央见暮揺一脸深思不知在想什么,药也忘记接过去,只得拉过她右手看了看,打开了药盒。此时暮揺倒不发愣了,咦了一声凑过头来瞧那药膏。即墨央见她面露笑意,便拿手蘸了些药膏匀匀涂上伤口,再问道:“你也识药?”
暮揺笑着点头:“家父略通医术,跟着学了几分。”又将那药膏拿到鼻子下闻了闻,“这里的蒲黄,仙鹤草,龙葵本是寻常止血解du药,但这抹幽香……是槐花!不仅去毒还能压下前几味药的腥苦,制这药膏之人着实聪颖!”
上月三弟外出狩猎,被林子里的草木刮了几下,即墨央便开了张方子让人做些外涂的药膏,想着三弟讲究,必嫌寻常药膏腥臭,便又加了些春日里攒积下的槐花泥。今夜月下初见这女子,觉得飘然脱俗,后听她说些假惺惺的客套话顿失了兴致,此时她就凭鼻子闻一闻便能将自己做的药膏说得分毫不差,倒叫他心生佩服。他朝她淡淡一笑,又低头替她上药。
那人靠得暮摇近了,近得能看清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扬的唇角,能闻到他身上萦绕的几缕药香。想必此人常年与草药为伴,又从不用熏香,是以衣衫都带了药香。
扬州城的公子哥大都嗜香,求的是未见其人先闻其香,隔着一丈外就把人熏晕了,是暮摇最为厌弃之举,难得今日遇见一个不用香的,近身也不用屏息,让她宽心不少。
早前华阴山上有个药草棚子,沛仲常带着暮摇泡在里面,手把手地教她辨识那一味味的草药,彼时暮摇正年幼,只能囫囵吞枣地记个大概,但在斜阳里的草棚子里与义父相伴的场景却是时常忆起。此刻面前这个人,带着跟义父那时一样的药香。
暮揺突地有些慌乱,上了药的伤口一片清凉,被那人握住的手腕却阵阵发热,想必是这奇花的异毒发作了。
即墨央上完药又用锦帕细细的包好,换药包扎是他惯常做的事,宫里散养的鸟兽但凡受了点伤,都会自己跑去他殿里侯着,久而久之连他殿内的侍从都练就了一身好本事。
扎好锦帕,即墨央又试了试松紧,见都妥当了才放下暮摇的手,看了她一眼说:“好了。”
暮揺道了声谢又问道:“这到底是什么花?”
因暮摇方才摔了一下,发髻稍显凌乱,几缕鬓发散落至脖颈间惹得她伸手去拂了好几次,清冷月光下,即墨央看着她染了丹蔻的指甲一次次划过锁骨,留下几道微肿的红印,果真是冰肌玉肤吹弹可破。即墨央抬眼看了看那花圃,答道:“鹤望兰。”
二人再无话。暮摇行至竹林边,终停步,回身粲然一笑:“我是沛将军家的二小姐暮摇,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即墨央听得她脚步已远去,却不想还有此一问,怔了怔,也浮出一抹笑:“我是皇帝家的大公子,即墨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