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在头脑冒出的那个瞬间,男人在人前向来温和的眉紧紧的拧起,几乎没有任何多想,他推开了那扇隔绝肮脏与丑陋的门。
为了避免后续系列麻烦,男人选择亮明身份,接着一番威胁的连敲带打中,‘要走’了这么个暖床的漂亮人儿。
中年男人虽不舍得,却因忌惮也只能笑着同意,最后不甘的离去,然而……男人却在收回视线的瞬间,瞳孔猛缩。
但见,不远彻底绝望,惨白着脸的少年,竟握着水果刀,划向了自己的那张脸。
如果没了这张漂亮的脸,就不用被迫做那种肮脏的事了,是不是,是不是……
千钧一发,锋利的刀即将落于肌肤的那刻,男人徒手抓住了它。
力量的绝对悬殊中,一声咣当脆响,水果刀掉落在脏兮兮的地上。
不顾手中的鲜血淋漓,男人将彻底吓坏了,拼命挣扎的少年紧紧抱在怀中,遍遍安抚。
‘我不会伤害你的,现在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后来,少年知道,自己误会了那个人的初心。
医院中,少年想着那人缠满绷带受伤的手,不顾医护的阻拦,执拗的追了出去,拦住他打算离开的脚步。
‘为什么?’想道出的谢谢两字,到嘴边后,却不知为何化作了警惕的这三字。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而这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少年,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看着对面小小少年眸底依旧微不可查的防备,被拦路的他笑了笑,模样温润而美好。
恩,对面的小少年就像只被捋顺了毛,却不愿承认依旧想试探性亮爪伤人的猫儿。
想了想,他说,‘不想可惜了这张难得的美人脸,’
觉察到对方面色突然的极度防备,他又笑道:‘就当是预订吧,将来来天娱,到时候……我保护你。’
我保护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将对面小少年直直的砸愣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温情暖意的话,从来没有。
看到对方难得露出隐藏在坚硬壳后的柔软模样,男人终是忍不住,抬着未受伤的手揉了把面前少年的头。
不同于对人防备的浑身带刺,少年的头发很软,揉在手心中舒服极了。
放下手后,看着少年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眸子,他认真的道:‘这样的一张脸,不是罪恶,它是上帝最美的恩赐……’
一个平常却异常温柔的举动,一句鼓励式的玩笑话语,就在那天,以那样的一种形式,在小小的应楚非心中扎了根。
也让那个时候对娱乐圈没有任何概念的他,于大脑中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再也无法撼动的念头。
进娱乐圈,签约天娱,站在那个人身边。
而与这个念头一同扎根的,还有那个男人的名字。
段延谦。
可惜天不遂人愿,未待应楚非长大,实现这个目标,那个风姿霁月般的男人,就身故在了一次意外中。
应楚非人生中惟一一场不为人知的暗恋,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强行结局。
可现在褚景然来了,之前的那所谓黯然的结局,或许……还能继续书写更长的篇章。
想着不久前那抹来自于不远的不明目光,褚景然微敛的眸底,不明的流光一闪而逝。
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大概是因太阳难得偷闲的小憩,整个天幕看上去格外的低,那片天总让人觉得,下一个不经意的恍神,就会直接砸到人脑袋上似的。
付过钱下车,夏日晨风习习拂身,配合着墓园中座座冰冷的石碑,寂静无声下难免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
好在这过暗的天气下,不远青石阶旁的盏盏路灯被点亮,束束暖黄照下,为这寂静的可怕的环境,添染了一丝的暖意。
踏上微含潮湿的青石台阶,抱着束蓝丁香的褚景然,依照着记忆缓缓前行,终的他停在了一尊墓碑前。
墓碑上挂着一张男人的照片,眉宇俊雅,气质若风,虽只是不到巴掌大的寸照,但只一眼就能看出,当初的他定是个温柔的人。
确也如此,应楚非记忆中的男人,一直温柔的不像话。
哪怕是面对初见时陌生人的自己。
将臂间抱着的蓝丁香放下,褚景然单膝跪地的蹲下,抬着微颤的手指,指腹轻柔的抚摸上了照片中男人的脸。
轻柔的磨砂,像是在怀念当初初见时,对方指尖上泛着暖的温度。
时间一秒秒的跳动着,墓前容貌清丽的青年就这么用着那双浸满着泪花,通红一片的眶,以一种情深的目光看着那张照片,轻微哆嗦着的唇似乎在小声的呓语着什么。
而你若靠近点,就会听见他那句飘散在空气中的话。
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
轿车低调的停于墓园前,副驾驶座上助理也没有耽误,先一步下车,撑开雨伞的同时,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这会儿已下起了雨,细细的雨丝儿虽不大,可密密的连成一片,烟雨朦胧中,仿佛自成一个世界的幻境。
顺着青石阶一路而上,段尧司沉默的行走着,整个墓园中回荡着的就惟有这不大的脚步声。
就在这样一种安静的氛围中,段尧司眼角忽的瞥到遥遥二十多米开外的侧对角,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
不同于不久舞台上初见弹奏初恋时,起伏琴音中捕捉不到的真实情绪的曲调,青年失魂般走着,那敛着的坠满着雨雾的睫轻簌的弧度,像是雨中受伤却依旧努力扑哧着翅膀想再次起飞的彩蝶。
一束束暖色昏黄在他头顶上方而过,于潮湿的青石地面上倒映出纤弱的斑斑驳驳,相映相叠,雨雾朦胧,那么一眼望去,像极了连绵江南水乡中走出的一抹不真实的幻影。
虽然未所见那人藏于眸眼中真实的目光,但不知为何,段尧司却总觉得自己能读懂那双眸眼中所有的情绪。
迷茫。
因为段尧司的突然止步,他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静静的站于男人身侧。
而段尧司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不远青年,于细密雨幕中步步走远,直至身影彻底消失。
他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应楚非……”男人低语的呢喃中,带着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回过神,重新将视线放于前方,段尧司抬步继续而上,终的,在过了近十分钟后,他的脚步止于了一尊墓碑前。
看了眼墓碑前的那抹浅色,段尧司虽有疑惑,却只将之认作其他人有先一步于自己来扫过墓。
微收心神,他将视线放到墓前,因时间的冲刷,段尧司已经差不多忘光了本就不多的童年,但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停留在记忆中那人挂在嘴角边一抹亲切的笑。
无奈中又含着几分特有的温柔。
面对这抹熟悉的笑,段尧司近几个月来始终冷硬的眸波动了微小的弧度,紧接着,对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被笼罩在延绵密雨中的墓碑上,以漂亮的楷体撰写着这个因意外而久眠于地底,本应展露属于他无上光华男人的名字。
段延谦。
……
天空中的雨点儿慢慢的大了起来,淅沥沥的,打在出租车的玻璃上未发出丁点儿声响,后座戴着口罩的褚景然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它们几簇相叠,最终汇成珠顺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