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啸辰来了,蒋宪宇也就不好再和周挺、徐致远他们讨论下去了。他向二人招呼了一声,便陪着冯啸辰离开了讨论现场,走到了外面的大空地上。与他们一道出来的,还有冷飞云、吴仕灿以及化工设计院、石化设计院的几位中层干部,这些人都是应装备公司的邀请赶到滨海来参加这场大会战的。
确定要基于钌触媒工艺搞出一套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合成氨工艺这一战略之后,装备工业公司便向相关单位发出了通知,请他们调遣精兵强将前往滨海第二化肥厂工地,参加技术攻关。接到通知的有新阳二化机、北化机、国家化工设计院和石化设计院,此外还有一些科研院所里的个别专家,这就是由冯啸辰、吴仕灿等凭着个人关系去邀请的,没有走正式的组织渠道。
在发出通知的时候,装备公司并没有说出钌触媒工艺这件事,只是说打算在滨海二化项目中实施一些技术革新,因此需要请专家来会商。等到指定的那些专家、学者和工程师到位之后,冷飞云才向大家说明了实情,并且要求大家严格保密,绝对不能向外泄露消息,以免被日本人察觉到中方的计划,进而横生出新的枝节。
装备公司请来的这些人,都是在化工领域里浸淫多年的,深知一种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新工艺对于国家意味着什么。别看有些人平日里发牢骚的时候也会说些什么中国不行,人家外国如何如何之类的泄气话,但到涉及到能够自己搞出一项创新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热情百倍的。
按冷飞云向冯啸辰汇报的情况,这些天里,专家们可谓是废寝忘食,全力以赴地投入了新工艺的研发。钌触媒工艺最早是由王宏泰牵头搞出来的,因为资金是由重装办提供的,所以研究中产生的专利也都属于重装办所有。重装办撤销后,这些专利转到了装备工业公司手里,装备公司除了拥有专利申请报告上披露的那些公开知识之外,还有一些不能向外泄露的内部知识。这一回,冯啸辰下令把这些知识拿出来与参加攻关的专家们共享,在前一段时间,专家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消化这些知识,同时根据这些知识对现有的工艺流程提出修改意见,以形成一套完整的新工艺。
一套新工艺的提出,并不是要把原来的老工艺全部推翻,而是在老工艺的基础上进行革新。钌触媒工艺与传统工艺相比,最大的区别只在于使用的催化剂不同。相比传统工艺中使用的铁系催化剂,钌基催化剂的转化效率能够提高近20,而且稳定性更好,具有较强的耐毒性,也就是对水、一氧化碳、二氧化碳等杂质不敏感,这对于简化反应装置是非常重要的。
装备公司提出基于钌触媒开发新工艺,其实就是结合钌触媒的这些特点,把原有工艺装置中不适合的部分进行修改,增加一些必要的装置,删掉一些不必要的装置。这种改进的幅度可大可小,大的改进能够充分地发挥钌触媒的优势,如果因为时间、技术等方面的约束,只能做一些小的改进,那也无妨,充其量就是让钌触媒的效率无法得到充分发挥,原来能够提高20的效率,现在只提高了10,这也是无伤大雅的。
最重要的是,只要改进了基础工艺,中方就可以不受池谷工艺许可证的限制,有了自主出口的权利。说到底,中国其实有很多技术都已经掌握了,只是受到专利保护的限制,你有这项技术也不能使用,否则就违反了国际贸易规则。但真到大家要掀桌子不讲国际规则的时候,谁还在乎你的专利保护?君不见以美帝的霸道,要打贸易战也得先编理由说别人违反了世贸规则,而不是直接掀桌子。因为它知道,如果掀了桌子,大家都不讲规则了,它的很多技术优势就不存在了,真以为中国仿不出它的芯片?
这些自然就是后话了。
“大家辛苦了。”
在空地上围着站成一圈之后,冯啸辰笑着向众人道了句问候。这是施工现场,冷飞云仓促之间也找不到足够的椅子让大家坐着聊天,索性就都站着了。能被装备公司请来的人,除了技术过硬之外,合作精神也都是挺不错的,不会矫情地要求各种待遇。冯啸辰在心里暗暗想到,如果真把王宏泰请来了,让他在太阳地里和大家站着讨论问题,不知道他会不会满脸不高兴。
“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冯总,你和吴部长到处跑,联络专家学者,才是最辛苦的呢。”
“呵呵,不瞒冯总说,搞一套咱们自己的合成氨工艺,是我半辈子的愿望,这下子总算是看到希望了,我浑身都是劲呢,辛苦一点算个啥?”
“没错没错,这套工艺真能搞出来,那可太解气了!”
众人乱烘烘地回应着,冯啸辰能够感觉到他们话里透出的热情与兴奋。士气可用,这就是冯啸辰最直接的感受,前十几年大家放下身段,苦哈哈,甚至是低三下四地向国外学习先进经验,到今天已经有了很坚实的积累,也到了厚积薄发的时候了。当年国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技术员就能在中国的老工程师面前颐指气使,你要说大家心里没有憋着一股气,那就太高估大家的佛性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回手打脸的机会,谁不是跃跃欲试的。
“对了,冯总,前些天你不是说去浦江请王教授的吗?怎么他没过来,只来了一个博士生?”化工设计院一位名叫鲍剑林的设计室主任问道。同在化工圈子里,鲍剑林是认识王宏泰的,也知道他是钌触媒工艺的主要研究者,尽管许多技术资料在装备公司手里都能够看到,但有些研究经验是别人学不来的,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说得明白。
冯啸辰淡淡一笑,说:“我们去得挺不巧的,王教授正好身体不适,天天要去医院做理疗,所以暂时就过不来了。”
“哦。”众人都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冯啸辰的解释,还是悟出了其他的一些什么。学术圈子也就这么大,谁是什么德行,大家还是有所耳闻的,王宏泰也就是40岁不到的年龄,身体再不适,还能差到哪去?更有人回忆起上个月在黄山开会的时候,王宏泰也是参加嘉宾之一,上山的时候健步如飞,还与一位某单位的美女学者谈笑风生,怎么一转眼就要天天去做理疗了,腰子这么不经折腾?
“这个徐致远,水平如何?”
冯啸辰岔开了关于王宏泰的话题,对里面那片小空地努了一下嘴,对众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