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个新来的啊。”阮福根道,“他是从外省调过来的。厂子里好多工人都是50年代建厂时候的老人,互相要么是老乡,要么就是儿女亲家,还有师徒关系。每次调级的名额是有限的,给了他,别人就没有了。厂里的领导和这些老工人关系当然更近,像这样的好事,怎么也得照顾自己人,哪轮得到他头上。”
“这都是什么事啊!”周梦诗怒道。
“这不奇怪。”罗翔飞淡淡地说道。中国就是个人情社会,50年代还好一些,因为政权刚刚建立,还没有那么多的裙带关系。这30多年过来,什么老战友、老同事、老部下的关系网越编越密,身处网中的那些人很难脱俗,像这种照顾人情的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就算是罗翔飞自己,要想做点事情,也会去找找老关系,否则就寸步难行。
阮福根见罗翔飞接受了他的说法,勇气更足了,他说道:“我这里就不一样了。在我的厂子里,能干就是能干,不行就是不行。能干的工人,我一个月给他200块钱也不算多;不能干的,哪怕是我的亲小舅子,我也一样开除掉。我上次做压力容器的时候,最重要的那些地方,就是请老毕来给我焊的。我给钱也痛快啊,老毕给我干了不到半个月,我给了他500块钱。你说说看,老毕能不给我卖命吗?”
“这……”周梦诗偷眼看着罗翔飞,不知道罗翔飞对此事会有什么看法。国企职工到私企去打黑工的事情,在今天的社会上有不少,基本上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状态。阮福根当着罗翔飞的面把这事说出来,谁知道罗翔飞会如何反应呢。
罗翔飞并没有在意这件事,他转头对冯啸辰说道:“小冯,看起来,咱们的国有企业管理体制,的确是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啊。这种体制不改革,国企就很难发展起来。”
“可是,改革的难度也很大啊。”冯啸辰苦笑着说道。
从80年代到新世纪,国企的管理体制改革一直都没有中断,可以说是步子迈得越来越大。可即便是改了30多年,很多问题依然存在。就以阮福根举的待遇问题来说,随便翻开报纸,经常能够看到这样的报道:某某人技术高超,堪称大国工匠,他几次拒绝私企的高薪聘请,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国家做贡献,他一家五口住在狭小的两居室里……
每次看到这样的报道,冯啸辰就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尼玛人家私企都知道人才难得,愿意出高薪聘请,你们就让自己的人才拿着微薄的薪水,住着狭小的住房,这不是生生地往外赶人吗?
这些先进人物的爱国主义精神是值得表彰的,但为什么要让他们流汗又流泪呢?你自己不珍惜人才,能怨得了别人挖你的墙角吗?
这样的事情,罗翔飞也不便在阮福根面前说得太多。他想过了,下一次回经委开会的时候,他要好好提一下这个问题,让国家重视国企管理体制、分配制度方面的改进。光靠行政命令约束国企职工不去外面“打野食”是不够的,需要提高这些能工巧匠的待遇,让他们心情愉快地为国效力。
“阮厂长,你既然听说了我们招标的事情,应当也知道我们招标的要求吧?我们对于产品的质量和交货时间,是有严格规定的,而且裁判权交给了负责总包的日本企业,他们是铁面无私的。如果你们交付的产品质量不过关,他们有权拒收。如果你们耽误了交货时间,他们也会予以你们以巨额的罚款。”罗翔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