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挑着胡杨簪子轻轻搔了搔头,然后再把乌亮的头发盘好,一边把簪子别进发间,嘴里一边问着客人:“那么……你们从哪里来呢?”
江远抓起暗黄的长柄木勺从青黑色的水缸里舀了一勺水,一边大口大口咕咕地喝着,喝完之后才回答道:
“我们来自沙漠。”
既然决定在镇子上过夜,那么自然得先找到住宿的地方。
女人便算得上是饮马镇上唯一留宿客人的客栈老板娘,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是一座普通的民房更合适。
整个民房就是一间大屋子,里头由墙又分隔成三间房。
进门之后的一间房,兼备厨房和客堂之用。除此之外还有两间,一间由女人独自住,另一间则扑了一层稻草,连床都没有,这就是所谓的“客房。”
自从进入这镇上唯一的“客栈”之后,巽羽祝祝和龙芷的脸色都十分勉强,她们对这个地方,显然极度极度极度不满意。
龙芷不用说,从小就是王宫里的公主,现在又变成了女王。从小锦衣玉食,生活极度奢靡。
而巽羽祝祝虽然从前大部分时间都在洞府之中躲避御法秘宗追杀,只有入夜后才外出觅食吃人。但是据她所说,她的洞府也曾装扮得十分华丽,尤其喜欢又宽又软的大床。
这个客栈原本就非常简陋,尤其当龙芷从客房里的稻草中发现虱子之后,更是让两个美女的不满几乎快要达到姐姐。
女人则对江远来了兴趣:
“过了凉关,最喜欢游荡在这片风沙里的就只用几种人——游牧抢掠的野民,唯利是图的行商,残忍嗜血的响马子,尝遍疾苦的苦行僧,驰骋纵横的游侠,还有想要建功立业的军人……不知道你是哪种?”
女人不等江远回答,她已经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江远身上简洁却不简单的衣服说道:
“我看你……不像他们中的一种。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江远笑道:
“大姐,你对一切都很好奇啊?”
女人笑了起来:
“我们这里路过的人很多,但是留宿的却极少。不是我好奇,而是你们太过奇怪了。”
江远无奈摇摇头,如实回答道:
“我们是来找人的。”
女人又开始猜测起来:
“你的身边有两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那么你自然不会是来找女人的。所以,你是来找男人的!”
江远回忆了一下,根据灵薇所说,这里的那个具有天赋的凡人貌似还真是一个男的,这让江远也忍俊不禁:
“大姐好眼力!”
随着黄昏到来,屋内光线晦暗,屋外的风沙开始变大,沙沙沙地扑在紧闭的木窗上,震得窗边陶缸里的水荡起道道波纹。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插着门闩的木门被狂风一阵一阵地推着,摇摇欲开,吱吱作响。
外头虽然风沙持续响动,但是气氛却宛如开始凝固,两股杀意在屋外涌动。
江远来到窗边将窗子打开,外头的风沙顿时涌入进来。
女人一边皱着眉头用袖子扇着,她来到窗边不由分说地把窗子重新关好,再用把栓子抵住,然后才重新回到桌前。
江远哑然,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店,自己是来住店的客人,要是把这店里弄得一片沙尘那也说不过去。
好在窗户是由藤条编织而成,依然有着不少缝隙并不严密,透过这些密密麻麻的缝隙,可以大致看清外头的景象。
巽羽祝祝和龙芷也凑了过来,和江远一同朝着外头望去。
只见在外头,黄色的土房中间是一条同样铺满黄色沙尘的街道,而街道上,正有两名刀客迎面而立。
刀客们头戴斗笠,面上由防沙的面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凶狠的眼睛。他们指节粗大的手握住刀柄,杀机在持续涌动。
这似乎是一场对决,两名刀客之间的决斗。
风沙在他们的周围呼啸而过,地面的沙子逐渐堆了起来,快要没过他们的脚掌。
但是二人却依然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沉寂而压抑地站在风沙之中。
周围街道上早已经没有百姓还敢观望,民房的门窗也都紧闭,只有从缝隙之中可以看到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也在打量着街道上的二人。
江远倒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两名武者的决战,这倒是不由得让他开始回忆起当初在无射郡的岁月。
一直都说极西之地民风剽悍,凶勇好斗,由此可见一斑。
残阳如血,风沙也越来越大。
两名武者依然浑身绷紧,但是依然没有谁先出手。
巽羽祝祝很快失去了兴趣,两个凡人武者厮杀,在她的眼中宛如两只蚂蚁打架。她乌黑的眼睛开始四处转悠,试图寻找到能够让她感兴趣的事物。
而龙芷则暗暗望了江远一眼,见得江远依然在关注外头的决斗,她便也开始用手杵着羊脂玉般下巴,静心盯着外头仔细看。
“锵——!”
两名刀客几乎同时拔刀,发出的声音宛如只响了一声。
他们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然后朝着对手猛地冲去,扬刀就砍。
金属碰撞之声和怒吼声顿时爆发出来,几乎快要掩盖了风沙声。
江远很快看出,其中一名刀客似乎出身行伍。
出身行伍的武者都有一个特点,他们的武艺来自于战场之上的厮杀,从而刚劲威猛,大开大合,极具杀伤力。对敌之时,能够以雷霆之势将对手斩杀刀下。
行伍中的武艺针对的是战场上敌人众多、体力消耗极大的环境,故而出招之间讲究实用,没有任何一丝花俏,招招致命。
这样的武艺虽然强悍,但是却也有着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这样的武艺缺乏变化,很容易被人看穿。若是不能快速制敌,一旦后势被看破陷入缠斗之后,将会十分凶险。
另一名刀客的路数显然是江湖招式,诡异多变极为阴毒,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承受了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猛攻之后,这名刀客开始不再硬碰硬,而是改为游走缠斗,显然已经抓住了对方的弱点。
江远见状开始兴趣消淡,快要结束了。
果然,那名江湖刀客在游斗一阵之后,终于拖得对手露出破绽。
他急忙抓住机会猛地一刀横出,划破了那名行伍刀客的喉咙。
鲜血从行伍刀客的喉间欢快地喷射而出,他的身躯也沉重地砸在了黄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