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楚国诸敖之一,此乃战时,行战时之法,大司马乃楚国之令尹。大敖薨后,楚国以令尹为尊,此战既败,便当降秦。”淖狡神情肃然,目光只盯着大廷的墙。
“大司马误也。秦王虎狼之君,降秦亦必杀芈姓而后快!”郦且深吸几口气,镇定道。
“秦王虎狼之君,自然尽杀我芈姓。然若无人降秦,秦军逐城而拔,以秦之军律,围城必要斩首八千级方可赢论,我楚人尽死也。”淖狡叹道。“若降秦,则可存我楚人,司尹真愿我楚国与赵国那般只剩妇孺。”
淖狡说话的语调毫无感情,仿佛是说一件别人的事情。尽管理智上郦且知道他说的没错,楚国确实不能像赵国那样举国丁壮战死,只剩满国妇孺,可情感上他还是难以接受淖狡的选择。这甚至刺痛他的神经,让他的脸忍不住抽搐起来。他不是畏惧死亡,他是难以接受降秦的耻辱,哪怕投降的人不是他而是淖狡。
淖狡看着他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劝慰,但这是战败后保存楚地百姓的唯一办法。不曾改变的历史中,项燕死后,楚国遂降;项羽死后,楚地皆降,独鲁地不降。鲁人不降不是骨头硬,而是他们不相信项羽真的战死,当汉使送来项羽的头颅,他们也立即投降。
投降无可争辩是一种耻辱,但项燕死后楚国不举国降秦,陈胜吴广必然不存;项羽死后楚地不降汉,汉初七国势必不乱。楚人真正意思上的灭亡不在秦而在汉,而赵人的灭亡远在楚人之前。秦亡之际,只有楚、齐两国是自己复国的,赵国复国是陈胜派遣武臣率军北渡黄河,光复赵国;齐国则是田儋趁势而起,不但自己起兵复国,还打跑了陈胜派来光复齐国的周市。
郦且神经刺痛,他的脸抽搐了一会,才道:“大敖若知,必然不允。”
“彼时大敖已薨。”淖狡声音很大。“降秦之后,我当亲下黄泉向大王请罪。”
“大王必不允!”郦且带着激动。“且关中我还有六师一旅……”
“此六师一旅我已命其得闻战败便北上北地郡,明年春夏东徒朝鲜以往新郢。”淖狡不想再谈,他道:“司尹已疲,退下吧。输运司车马已备,若败,请速至新郢,以为他日复楚……”
淖狡最后的吩咐郦且全然没有听见,淖狡命令陇西六师一旅北上的消息让他震惊。这意味着战败降秦的念头在淖狡心里不是一天了,而是思索了很久。回顾两人相处的点滴,他应该是去年就想好了如何收拾战败后的残局。
“大司马何言?”申通看着郦且六神无主的回来,以为自己的主意被大司马否决了。
“何言?”郦且这才回忆起申通刚才说的事情,刚才在大廷他话还未出口就被淖狡降秦之言给刺痛了。见申通看着自己,他不过略一沉吟,便道:“人在何处?”
“在陈郢。”申通道。“彼时……”
“无人知晓?”郦且不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只想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