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以时日如何?!”卫缭急问,嗓子干涸的失声。
“大王大怒,斥其胡言,召甲士将其拿下。”赵高脸还是涨红的,但不是因为羞愧或愤怒,而是因为兴奋。顺着阳文君这张梯子,他窥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无贵族皆庶民的世界。
“便如此?”卫缭听到赵政召唤甲士将阳文君拿下,重重舒了口气。
“阳文君押出明堂时言:‘大王不可教,教亦难自拔。’”赵高说到此处注视着卫缭,清楚的看着他变化的表情。心神剧震的卫缭毫无察觉,直到他回过神来。
“便如此?”卫缭再度舒了口气。
“非也。阳文君又言:‘我已见秦国之亡。’”赵高吐出了最后一句。
卫缭闻言发自肺腑的‘啊’了一声,心脏禁不住一阵阵颤栗。他喃喃自语道:“此诛心之言、此诛心之言也……”
赵高终于把话说完了,他可不管什么诛心不诛心,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身子不再佝偻,而是挺立起来,郑重的一揖到地后,他道:“昔日君救命之恩,赵高已报。告辞!”
卫缭整个人还处在阳文君话语的恐惧里,对赵高的告辞置若罔闻。他入鬼谷前就是个庶民,但是比其他孩童聪慧。与他一样,入秦的士子那个不是庶民?即便不是庶民,也是破落的贵族。不然,谁愿意千里迢迢入秦?在关东繁华之地做个贵族难道不好?
庶民出身的士子和日渐破落的贵族子弟在关东没有出路,不得不入秦做官为将。商鞅如此,张仪如此,范睢如此,他同样如此。以秦国政制,说秦国官吏将率全是庶民并不为过,而以楚国政制,说楚国臣僚将率全是贵族也不为过。这确实是一场庶民对贵族的战争,结果将消灭所有贵族,然后由庶民构成的大秦一统天下。
战争本身无奇异之处,战争的奇异是庶民之上还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君王。既然天下的贵族都被庶民扫灭,那秦国的贵族、大秦之王赵政要不要一同扫灭?
按秦律自然不要,大秦臣民岂能犯上作乱、无君无父?然而按阶级逻辑肯定是要。天下再无贵族,为何独独保留秦国贵族?天下既然不再是诸多贵人之天下,为何却是一人之天下?
如此多的王侯将相都被庶民大军扫灭,虽不祥却不见上天降下任何惩罚,请问贵人之贵贵在何处?原来觉得贵贱皆由天定,现在看来贵贱天定不过是个笑话,贵人与庶民一样卑贱、一样没有神佑。既然贵人和庶民没有不同,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野心一旦打开,便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庶民的大海中,仅剩的秦国贵族就像汪洋里的一叶扁舟任由风浪吹打。一不小心,浪涛就会将这最后的扁舟倾覆吞没。而这在以前、尤其是在战国以前是不敢想象的,那时候贵人永远是贵人,庶民仅仅是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