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应,水面上最后一艘战舟沉没后,秦人也不见了踪影。成夔的喊声越来越小,他就要力竭失声时,远处一个黑影飘了过来,那是一只大大建鼓,鼓上半趴着一个人。
“何人?”成夔问道。他手里抓着长弓,可惜的是,弓弦早就松弛,他也没有箭。
“我、我弋阳…,你、你又是何人?”来人说的是楚语,弋阳旅也在本次作战系列。
“息师成夔。”能看到袍泽总是好事,成夔抹了一把泪。“便只有你一人?”
“皆已沉。”来人来到了近前,他的发髻是乱的,散发披在头上,星光下只能看到半张脸。注意到成夔会水,他道:“你有奇伎,何不游于岸?越师之外,舟楫皆沉,你叔父若……”
“越师以外?”漂浮的成夔没有看到任何舟楫,闻言大吃一惊。“你是说越师未沉?!”
“越师逐秦人北走,自然未沉。”来人说道。担心成夔不相信,他又道:“此我亲眼所见!你我若不、若不游于岸相待,恐、恐……”
说着话说着话,半趴在建鼓上的弋阳卒两手一滑,头咚的一声撞在鼓沿上,成夔忙扶了他一把。两人的动作荡起一阵串的涟漪,周围飘着的尸体因此荡远,撞到别的尸体之后停止。
“我可送你于岸,然,”成夔喘息了一声。“若我游于岸,便无法再返此处。”
“你我不游于岸,必要冻毙此处。越师返时,可寻你叔父。”成夔体格健壮,漂浮几个时辰也不觉有什么异样。弋阳卒抱着一个建鼓未沉,可落水不久就觉得泽水冰冷,下半身现在已经没了知觉。他见成夔仍不想上岸,又道:“你、你家中便无父母、便无妻子吗……”
弋阳卒趴在鼓面上的手又一次滑下,成夔这才知道他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已经冻僵。所有熟悉的人都战死,变成尸体漂浮在水面上。成夔不愿离开他们,然而来人最后一句话将他惊醒,同袍之外,他还有父母、还有祖母、还有侄娣。他不能死在此处,最少此时不能。
头第二次撞到鼓沿时,弋阳卒笔直沉了下去,成夔连忙一个猛子将他从水里捞了出来。剧烈摇晃后,弋阳卒呛了几口水,苏醒了过来。他无力地飘在水上,头仰着,似乎在看满天的星斗,成夔正要说话,微弱的呼吸下,他喊出一个无比熟悉的音节:“妳、妳……”
楚人称呼母亲便是‘妳’,除了儿时,人只有将死才如此的呼喊母亲。成夔闻言鼻子一酸,他推开水面上的尸体,抱着弋阳卒游向泽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