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卯?”大将军司马尚赵妃知道,司马卯是谁,她不知道。
“司马卯无名而善战,故担此任。”廉舆说‘无名’时加重了读音,这一点极为重要。
“士卒几何?又如何入楚?”赵妃也对无名满意,这是王廷私事,与赵国无关。
“以小邑之设备,攻入邑内非千余人不可。我军已入方城拒秦,辎重粮秣皆由大梁输运,若是从水路,必经竟陵。竟陵距郢都已不远,舟楫中隐匿千人潜入云梦大泽不难。”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廉舆因此相告。“然则,若攻拔之时郢都城内士卒相阻……”
“攻邑之时,老妇自当下令全城闭门。”廉舆担心郢都城内留守的郢师士卒,即便城内没有多少士卒,都城这样的大城也能临时集结数千人。赵妃说她可以命令全城闭门,这让廉舆很惊讶。他知道在楚国王后也好,太后也好,在楚宫有权,出了楚宫就没权了。
“勿要多问,老妇自有良计。”廉舆刚刚启唇,赵妃便将他的话堵住。她再道:“大王走时仍忧心不已,故留四卒宫甲于小邑。芈氏有私卒,据闻芈氏私卒业已入小邑……”
赵国在楚国即便有侯谍,那也很少,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赵妃的耳目。廉舆谨记赵妃之言,这些都要迅速传回大梁北城,让谋士们权衡参考的。
“天下城邑多也,然那小邑,”廉舆问道。“其形制与天下城邑殊异,不知太后可知……”
“老妇记得大王曾言,此乃大司马府与芈氏合建之最新城池,可防火炮炸城,其余便皆不知了。”小邑其他人进不去,赵妃也就记得儿子当初辩解的话。
“大司马府……,可防火炮炸城?”廉舆闻言微微动容。
“大王甚爱芈玹,建小邑以卫,邑垒必坚。”赵妃不懂兵事,但以她对儿子的了解,那座小邑肯定很难攻拔。“秦人攻楚,此天奉我。奉不可失,敌不可纵,此次若是纵敌……”
“臣知也。”廉舆郑重顿首。
赵妃是太后,楚王自然不会弑母,这也是赵国敢这样做的胆量所在。齐国担心秦国亡后楚国一家独大,那是因为齐人不了解楚国。楚国灭亡秦国,除了马匹,断不会对寒冷的河北之地有什么兴趣,彼时楚国自然会帮赵国复国,辖制北方。关中应该不会交给赵国,楚王很可能会扶持一个王室旁系为秦王,日后的秦国亲楚被楚国节制。
这种情况对赵国有利,对赵国最不利的是秦国不亡。秦国不亡楚秦会盟,两国以秦岭方城为界,中间夹着魏国和齐国,然后大河以北尽归秦国所有,赵国再也没有希望。
站在郢都扬水码头往东望去,最后一艘战舟也划远了。此时不借助陆离镜,舟队最前方那面迎风飘扬的凤旗只剩下一个小小黑点。当这个黑点也消失在北风猛烈的楚国天际,送行的赵妃、赢南、淖狡、昭黍、蓝奢才转身回城。
李信大军之前还在泜水北岸停留集结,等泜水上桥梁架好,又前行了五十里,此时秦军前军又在澧水(今澧河)北岸停留集结。李信的动作很慢,出襄城大营到跨过泜水,总共用了二十天时间。料想从跨过泜水到跨过澧水,也要用二十天时间。
醴水再往前二十里就是方城入口,南渡澧水进入方城是不是真要二十天不得而知。但二十多天过去,除了汉中那两个师,包括八万赵军在内,三十四万大军已经赶到方城,正向宛城集结。熊荆北上是连夜北上,不到千里的航程,两日即可赶到。
前线战事愈急,郢都也在一夜之间变冷。身着白狐裘的赵妃进入马车仍觉得手脚发冷,赢南连忙帮她将手衣脱掉,手在火盆上烤上一烤,又奉上一杯热茶,再闻一闻青铜香炉里乳香燃烧时的香气,因寒冷而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唉。大王出征……”身体是舒服暖和了,可想到儿子再度出征,赵妃有些郁结。
“母后勿忧,大王战无不胜,秦人闻风已然丧胆。”嫁入楚宫如同嫁入冷宫,当初的喜悦悲伤全没有了,赢南不再是以前那个活泼骄傲的女子,她似乎老了,失去了一切神采。
赵妃熟悉这种神情,宫中一些先王的嫔妃也是这种神情。她们再也得不到先王的宠幸,膝下又没有儿女——儿女才是母亲永久的话题,如果连儿女也没有,每日对着空空如也、冷冷清清的寝宫,还真不如随先王而去。
“哎!”赵妃再度叹息,她抓住赢南的手道:“待大王回来便回心转意了。”
王后居于若英宫,但赢南常去北晨宫,母后宫中母国之人不时来往,不知情也能猜到一二。赵妃之言让她淡漠的眸子里不免燃起一些希望,但这种希望又立即消散:“母后,大王必会大怒。”
“大王大怒,那是也是对母后。”赵妃脸上不免显出几丝狠毒。“那贱人下月便要产子。她真要产下王长子,这楚国、这楚国……”
赵妃话没有说下去,她沉着脸下车步入北晨宫,安坐未久便喊了一声来人。很快,廉舆来了。
“见过太后,见过王后。”廉舆在郢都,没有随熊荆北上。
“退下吧。”宫中都是赵人,赵妃仍是不放心,挥袖要众人退下。赢南起身也要告退却被她一把拉住:“听听也无妨。”
“唯。”赢南答应了一声,安静的坐在席上。
“此次来郢,何人领军?”赵妃端着杯茶,不动声色问了一句。这一句就让赢南想从席子上跳起来,然而赵妃的目光如有实质的看着她,道:“南儿,你可知母后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