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氏和鲁人一东一西,风牛马不相及,眼下却因为秦国伐齐吵了起来。八十多年来秦国迁入属地的民众已有几十万之众,不说秦人移民,嫪毐叛乱就有四千余家迁入蜀地,吕不韦死后,儿子吕蜴、吕惠以及全族,门下舍人六千余家又迁入了蜀地。
楚军攻占巴蜀汉中后,这些本该退出历史舞台的人又跳了出来。前几日吕蜴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唆,坦诚赵政确是他的异母弟弟,还说出赵政身上的胎记,关东舆论一时鼎沸。
斗于雉此前是想将这三、四十万秦人尽迁,只有尽迁蜀地才能稳固,这个请求被正朝朝议否决。理由是秦人也是华夏一脉,再说也没有地方安置这几十万秦人。除了嫪毐、吕不韦的舍人,其余多数是受流放之刑的罪犯,这些人没人待见。
“即便此时令巴蜀之师入大梁,亦是不及。”郦且说话慢了一拍,东野固和斗于雉先吵了起来。“夷水唯有夏日才可行舟,今已是十月,大军已不可乘夏水于夷水离蜀。若由陆路,”他的目光看着寺人抬着的那图地图,摇头道:“此难也。陆路当出蜀先入南郑,再由南郑沿汉水东下。以行程,大军至大梁之日,大河已封。”
楚巴联军中,楚军四万,越人两万,巴人勉强凑了四万,一共十万。这十万人调不出来,汉中楚军不能动,南阳楚军也不能动,也就只有五万鲁师可以调动。人数显然不够。
“李信之军也有异动。”勿畀我也道。“若是李信之军再攻入方城……”
“李信之军有何异动?”勿畀我出言可能是反对攻击东郡,但熊荆不这么看。
“李信之军准允军中士卒返家收粟,来回三十日可也。”勿畀我道。秦人重视农业真的重视到骨子里,居作赎债之人有二十天农忙假,军中士卒也有三十天农忙假。
且平阴是要塞,齐国屯重兵于平阴,平阴一旦击破,后方能阻止秦军步伐的,也就只有临淄了。但临淄守军不足十万,临时征召士卒估计也只能守城。齐国的防御像个鸡蛋,一旦蛋壳破裂,接下来的悬念便只有三国救齐了。
天下地图侧穿在一跟木柲上,木柲由三个寺人抬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地图置放习惯渐渐被大臣们接受。这样置放的齐国很像一个背西朝东的高桥马鞍,北面的浮阳饶安是后鞍桥,伸入东海的东莱是前鞍桥。马鞍坐着泰山,底下东半部分是鲁地,西半部分是秦东郡。
即便与复郢前的楚国相比,齐地也是狭窄的。这也是齐人重兵集结于济西的原因,济西如果防不住,那就只有国都临淄;临淄如果也防不住,那便只有潍水以东的即墨。可惜这样的间隔依旧不够,从济西到即墨千里,完全在秦军的进攻极限之内。
秦国攻到临淄楚国可以不救,攻到潍水救不救?攻到潍水不救,下一步秦军兵锋必然直指穆陵关。秦军攻到潍水楚国必救,援救齐国的意义在于胶东半岛上的齐人能够牵制秦军侧翼,可齐人现在将全国兵力置于济西和临淄,一旦这三十多万士卒歼灭,没有可战之卒,胶东半岛上的齐人又怎么牵制秦军侧翼?
而若要齐人将大军靠后布置,楚国要不要做出承诺?又该如果承诺?
三国诟病齐人狡诈,站在齐人角度这么做无可厚非。齐国如果帮助楚国大败秦国,结果天下楚国独强,齐国的境况并不能改善;秦国如果灭亡了楚国,齐国亦将岌岌可危,唇亡齿寒。
‘小敌之坚,大敌之擒’。正如庶民要有庶民的本分一样,弱国也要有弱国的本分。齐国如果太讲原则,必被秦楚消耗,但齐国油滑难擒,又让秦楚两国犯难。之前是秦国犯难,现在则是楚国犯难。
地图看着看着,有人磨起了牙,潘无命一掌拍在地图上,图面一阵荡漾。他喝道:“勿言齐国,我军将此郡拔下若何?”
潘无命没有拍在齐国,而是拍在齐国这幅马鞍下方的东郡。东郡东与齐国接壤,南与魏国接壤,北与大河相邻,西被鸿沟圃田泽所断。潘无命要拔下东郡,这个提法让人耳目一新。冬季之前一旦楚军战舟彻底封锁大河,王翦那三、四十万人就深陷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