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钱的份上,几千人来万里之外打仗,现在敌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们先是指着缝合船上的潘地亚人一番评头论足,而后破口大骂,最后干脆装上弓弦对准缝合船射箭。不过射箭是徒劳的,东北季风正烈,距离隔得又远,射出的箭矢飞出四、五十步就被北风卷去,一支也没有落到缝合船上。
箭矢虽然没有射中,缝合船上的潘地亚人猛然卷入六十多艘海舟的舟队,一艘接一艘大船驶过,顿时忘记了自己方向,他们在舟队中左支右绌,避免被海舟撞入海里。海舟大而缝合船小,没有任何一艘海舟会冒着磕碰的风险脱离队列,去撞这两艘敌军的哨船,它们都是笔直航向保克海峡,准备在炮舰清扫敌军舰队后登陆。
‘咚咚咚咚’的刺耳鼓声再度在城下敲响,哨船虽然没有预警,但贾夫纳岛东端也有潘地亚士兵。小山一样的炮舰从海上驶来,消息立即传到了城下。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一马当先冲入海峡的混沌号已经打开炮门,对准了海峡入口处潘地亚战舰。
“开炮!”红牼端着一杯清茶,面不改色的下令。
火炮甲板上的炮长大喝,‘轰’的一声,三十二斤舰炮对着敌船怒吼。炮声如雷,火焰中射出的实心炮弹将正对着的一艘缝合船一弹击碎。开火的硝烟不但弥漫在整层甲板,还弥散在整个海峡。
当第一轮齐射结束,海峡入口处的潘地亚战舟大多消失不见,海面上只有六艘耀武扬威的混沌级炮舰。
“潘人又欲舞也。”城墙上目睹这一幕的欧柘笑着道,然而身边没有任何人能像他这样笑起。炮舰上挂的是代表大王三头凤旗,但炮舰匪夷所思的轰击让人害怕。
诸人忐忑间,炮舰再度开炮,操帆技巧远胜货船的混沌号从贾夫纳岛顶端、大小骨节之间只有四百多米的缝隙航入骨节之间的海湾,开始炮击沿岸的潘地亚军队的军营、辎重、以及留守营帐内的士卒。炮火的肆虐下,舟楫、车辆、辎重打的一片狼藉,士卒鬼哭狼嚎到处逃亡。
而当混沌号越来越靠近港邑时,它发射的炮弹已经能伤及城北西侧的潘地亚军队。这时候已经不是混沌号一艘炮舰在猛轰,跟着混沌号航入这段海湾的忽号、倏(shu)号也在开炮猛轰。击中士卒倒也罢了,几发炮弹竟然落在象群之中,本就对炮声惊慌的象群突然炸营。
三百多头战象就是三百多辆重型戎车,这些戎车四散奔逐,将已经松动的潘地亚军队阵列冲的混乱不堪。这时候士卒丢弃了彩车上的女王,奔向任何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城头看见这一幕的欧柘后悔不已,他早该下令士卒出城趁乱追击了。
僧罗迦被围的时候,红牼率领的舰队还未从朱方港出发。尽管如此,楚国也不可能向僧罗伽派出援军。九月收粟,暂时缺粮的秦国仓禀又堆满了粟米,知彼司认为今年冬天秦军必有所动作,建议十月开始全国性动员,不管是东地还是故地,都要征召士卒,集结大军。
这样的提议毫无疑问的被大司马府、正朝否决,楚军现在的问题是士卒未练、军官不足,尤其是合格的基层军官不足。一个卒,需要一名卒长、两名偏长、五名两长(一两三列,四十五人),需要正、副各十五名纵长(即一列),除此还有鼓手、旗手、文书等相关军吏。
以上是矛卒,另外还要三十六弓手。没有弓手的矛卒非常危险,如果前面被抵住,敌军用箭矢攒射——钜甲总有薄弱的地方,蹶张弩十五步可以破甲,后果不堪设想。只有以弓手压制秦军弩手,才能避免密集阵列下被敌军强弩打击。
三十个师每师十六个卒,共有四百八十个卒,这四百八十个卒中,基层军官、军吏大约需要五千人,正、副纵长需要一万五千人,好在这一万五千人只在士卒当中选拔。
按照楚军建军的基本原则,不管是正、副纵长这样的后世士官,还是两长、偏长、卒长这样的基层军官、军吏,都尽可能要求本地化。只有本地化,才能形成士卒与士卒,士卒与军官之间的韧性。如果换一种叙事方式,那就是要让县卒、邑卒帮派化、团伙化、黑社会化,军队不属于国家,只属于当地的贵族和庶民。
这与楚国的政制体制是同构的,权力源于武力,武力出自军队,军队来自贵族誉士以及他们辖下的庶民。军队内部的组织结构、上下等级,就是现实政治中的组织结构与上下等级。
可惜的是西地没有贵族,甚至连豪族都没有,只有刚刚分封下去的誉士。即便是从东地抽调贵族,那也只有东地西部氏族众多的地方才有贵族,宋地、吴地照样一片空白。
贵族的缺失使得旧郢之地很难按东地那样搭建起军队的架子,而如果甩开贵族直接建立军队,那将是军队国家化的先兆。军队能国家化吗?当然不能。
“军队国家化”有悖于楚国八百年来的传统;“军队国家化”有害于楚军的性质;“军队国家化”脱离了楚国县邑政治的现实要求;“军队国家化”有违于楚国的根本利益。
在“军队非贵族化、军队非政治化”和“军队国家化”中,“军队国家化”最具蛊惑性。敌对势力有意搅乱政党与国家、军队的关系,把军队的政治属性与国家属性对立起来,以军队的国家属性否定军队的政治属性,进而否定贵族对军队的绝对领导。这不仅在政治上是有害的,在理论上也说不圆,在实践上更行不通,是一个虚幻的悖论。
正朝朝决的结果是宁愿晚组建、不组建军队,也要坚持(芈姓)贵族领导军队,绝不组建一支庶民指挥庶民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