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相见

荆楚帝国 贰零肆柒 3235 字 9个月前

十三岁的少年淄衣垂发,一即位就是大厦将倾,这不由让熊荆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触,然而想到是他杀了春平侯赵粱,赵粱死后这些人又把原本能够支撑的局势弄成现在这副光景,他对郊迎的赵人不免生出了几分厌恶。

“李牧若在,何至于此。”靠近郊迎的赵迁灵袂时,熊荆喃喃说了一句。

“小子见过楚王。”赵迁是赵王,他最先向熊荆揖礼。他身侧是低着头的太后灵袂,灵袂深揖道:“灵袂见过楚王,谢楚王相救之恩。”

“臣等见过楚王。”两人之后是赵国群臣,包括率军返回的司马尚、平原君赵营、平阳君赵恒等人。

“楚赵兄弟之国,何须如此多礼。”熊荆目光扫过郊迎的诸人,时揖回礼。

“大王率军击破秦人,勇武莫挡,想我赵人明日便可返回邯郸。”秦军已被击败,所有人都存着返回邯郸的心思,郭开说出了诸人的心声。

“不然,秦人不过折兵五万,非是全军覆没。”熊荆还不知道说话的人就是郭开。“若返邯郸,秦人再围邯郸若何?”

“大王军中有巫器,明日再战,可尽歼秦人也。”司马尚上前揖告道。

“此难矣。秦人不与我战若何?”熊荆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他不相信这能顺利施行。“今年天大异,九月便已骤冷,如此下月大河必然冰封。楚军、舟楫可滞留至下月方返楚,返楚若何?”

“这……”司马尚语塞。战争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楚赵两军想趁胜再战,秦军愿意吗?仅此一败,秦军但凡有点脑子就会设法回避决战。

他们最可能采取的做法是拖到大河冰封。如果大河冰封楚军还未撤军,必当调集更多的军队进入赵地,用压倒的兵力优势与楚赵联军决战。大河冰封的情况下,距离更远的楚军并不能快过近在太行山旁侧的秦军——此时井陉、邯郸西面的滏口陉皆在秦人的掌握中;

如果楚军在冰封之前撤军,那局势又将变成之前的那种情况:几十万秦军肆虐赵地,赵人只能龟缩在邯郸城内据城死守。

若非鹖冠子对父王进言,自己也许就做不了太子,也不会成为今天的楚王。再次以弟子礼揖见鹖冠子的熊荆不得不感叹时间过的很快。九年前他还是个‘不要为古人流泪’的孩童,现在他却在为楚人战斗。鹖冠子感叹自己真的老了,他竟不知马上安慰。

好在鹖冠子的感叹只是一时,复见那些被楚赵两军分割包围的秦军士卒,他又高兴笑道:“大王与老叟合力,今日大败秦人。此战之后,恐大王太后又欲返邯郸。”

被包围的秦军不过三、四万人,赵军夹击咬死了一部分,楚军奔逐分割了一部分,秦军真正的损失很可能不超过五万。熊荆道:“赵国仅剩邯郸,邯郸粮秣不足,怎可去而复返?郢都虽有积粟,但郢都远在一千多里外,输运难也。”

前年地震、去年旱灾,赵国全靠楚齐魏三国救济才支撑到今天。且粟米之外,赵国已无可战之卒,楚军今日可以救赵,一旦冰封就不能救赵了。赵人如果返回邯郸,仍然扭转不了对秦人的劣势。

“确是如此。”鹖冠子抚须,他再道:“然我赵人南下,秦人亦南下,此与楚国何益?若赵人据守邯郸,秦人久攻不下,旷日持久,此于楚有利也。”

鹖冠子意思不明,听他的话意好像不愿意弃都南下。熊荆目光转到了庄无地身上,庄无地马上道:“禀太傅,大司马府以为齐人东食西宿,游移不定,赵人南下,秦国必攻齐也。”

“哦……”鹖冠子凝神。

庄无地一提齐国,他沉思片刻便连连点头。别看齐国人在大楚新闻上宣称‘楚国九成衣履丝麻皆产自齐国,两国交恶楚国人必要冻死’的豪言壮语,实际上楚齐交恶最被动的是齐国。楚国已经在和秦国交战,还压着秦国打,与楚交恶的结果就是齐国空前孤立,按照秦国欺软怕硬的本性,他们真的可能会转而进攻齐国。

“善,此计大善。”鹖冠子笑起,他对齐国没有好感,齐国很多时候就是秦国攻伐赵国的潜在帮凶。他曾希望楚赵两国瓜分齐国,但熊荆顾及齐国各地的田氏宗族,反而与齐国姻盟,这不免让他微微失望。但站在熊荆的位置,必有那个位置的相应考量,当时他并未出声反对或者建议,反而写信给熊荆激励他大胆行事,不要顾及失败。

鹖冠子是赵人,一如荀况是赵人一样,赵人骨子里总是带有些功利。这当然没错,功利之外,赵人还是善于运用赤裸裸的权力法则。这点就和楚人不同了,楚人是情感动物,情绪上得到了疏解安抚,现实利益往往会忽略不计;

同时楚人并不热衷于争权夺利,楚人的社会并非赵人那种金字塔结构,在一个县邑(部落)中是否居于顶层对楚人影响不大,他只要被小团体认可、只要不会被同伴瞧不起,生活就会很平稳。赵人不同,赵人很可能今日是罪人,明日却是权臣——金字塔式的社会使得人很容易大起大落,游媚富贵也好,游说君王也好,都是想走捷径,瞬间居于社会顶层。

这实际上还是两国组织模式的差异,赵国的组织是金字塔式的,楚国的组织则是扁平化的,它没有一个真正的核心,说客或许能成为县公、封君的门客,但很难成为楚王的门客。

熊荆甚至认为,这种差异或许就是地理造成的。北方主要是平原,很难存在独立、半独立的部落,他们要想生存,必然会被吸纳进入同一个组织;南方多水多山,天然存在的地理因素造成人群与人群的分割,势必形成扁平的破碎化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