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舰队的扁担阵在海流的推动下越来越近,双方距离只有四百步时,不想等待的田寡旌旗前指,战舟上的建鼓再度敲响,士卒的呐喊中,齐军密集的舟阵往前疾冲,阵势渐渐凌乱。
靠上去!只有靠上去,跳帮肉搏齐军才有胜利的希望。
齐军暴冲而来,混沌号上的红牼并没有对两翼的大翼战舟发出冲击的命令,反而下令要它们停止前进。军令如山,战舟舟吏和越人甲士只能看着转变成锥形阵的六艘混沌级炮舰远去,与疾冲而来的齐军战舟相迎。
齐军的旧式大翼并无撞角,眼见楚军海舟单独冲来,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两军对阵,楚军大翼战舟原地止步不敢冲来,这显然是怯战的表现。可惜的是楚人海舟舟舷太高,自己靠上去即便没有被挤开,也无法跳帮。
他们只能射箭,或者用勾镰勾住海舟的干舷试图登上海舟,可这种努力使徒劳的,甲士需要攀爬的距离太长,未及一半就被海舟上伸出的夷矛、或者射出的箭矢击下了海。
从田寡的角度看过去,以锥形阵靠近自己的六艘海舟好似六个巨人,旁边围着一圈侏儒。他们欲登海舟却不得其法,只能被动的跟着海舟后退。
“父亲,楚人必有诈!”海舟越来越近,锥形阵渐渐变成不标准的纵队。田寡身边的田朴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说话时,感觉到自己深入齐军舟阵深处的红牼正沉声下令:“打开炮门。”
“打开炮门!”命令传到火炮甲板,船舷两侧的炮门一个接一个打开。炮门未打开之前,战舟上的齐人以为这是桨孔,他们用勾镰捅了好几次都没有捅开,此时炮门一开,勾镰立即勾住了炮门下端。这里没有干舷那样高耸,很容易就能爬上来。
“目标:敌军旗舰,实心弹,齐射……”每一艘炮舰都打开了炮门,红牼的命令通过旗语,在六艘炮舰的甲板上重复。这时候身手敏捷的齐军士卒已经爬到了炮门,他们正推动伸出炮门的炮口,只要把这些炮口推开,他们就能钻入舟舱,与楚军肉搏。
当天际由暮色转成白色,海水从靛蓝转为淡绿,行驶在最前方的大翼战舟上响起了示警的钟声,这意味舰队从深水区进入了浅水区,海水因为不深才变成浅绿。清晨的渤海东岸飘着薄薄的海雾——这是难以解释的现象,按照记录,进入九月的渤海不应该出现海雾,但眼前雾气甚浓。
“水深几何?”红牼站在混沌号艉楼甲板上,下令测量水深。命令刚刚下达,他就听见了连绵的震天动地的鼓声。齐军就在眼前,虽然看不见。
舰队前往芝罘港,大翼战舟一直沿岸划行,并没有奇袭的打算。在大司马府的计划中,这是一个逐步施压的过程:你不同意,我即横夺;你若相拒,我便开战。郢都必要使临淄明白:楚国已经决定为了那一千七百余艘渔舟与齐国开战。
项燕之死不但打击了救赵派,也打击了亲齐的屈、昭两氏。本就颇为排外的楚人对赵齐并没有多大的好感,赵是三晋,春秋时楚晋百年争霸;而齐国与楚国为了争夺淮上之地,也是鏖战百年之久。这正是屈原当年联齐必然失败的原因,也是鲁国素来亲楚的原因——灵王建成章华台,遍邀诸侯只有鲁昭公至。
齐国已被郢都正朝视为无信,并且无用——正朝多武将,武将的习惯就是观念一旦形成就很难、甚至是无法改变。既然大司马府判断秦国将先攻齐而后伐楚,那就绝齐好使秦国伐齐,如此楚国可以赢得时间将收复的故地消化,同时编练新的师旅。
现在,郢都以毫不掩饰的强横,企图迫使齐国屈服,但这样毫不掩饰的意图在军事给了齐军准备的时间。济水入海口处,齐军就发现了南下的楚越舰队,经过长岛时,又被等候在此的齐军侯舟发现,迅速集结在芝罘的齐军战舟在田寡的指挥下没有在芝罘港等候,而是趁着夜色北上迎敌。
九月天气骤冷,注入渤海的淡水升腾出雾气,这种雾气一直蔓延到近海。借着难得的薄雾,齐军两百六十余艘旧式大翼在鼓声中发动了冲击。越靠近海岸雾气就越发浓密,一艘接一艘的旧式大翼从浓雾中冲出来,全力冲向离自己最近的越人战舟。
早有戒备的越人也非无计可施,大翼战舟是三桨战舟,靠着绝对的速度优势,它们连连撞击齐军战舟。每次撞击都能将齐军战舟撞成两截。九月海面浪高已过五尺,落水的齐军士卒和欋手如果不会水,一个浪头打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齐军战舟数量上倍于前方探路的越人战舟,越人大翼撞击后的停歇期,齐军战舟就从四面涌来,甲板上的齐军甲士拿着三丈长的勾镰试图勾住大翼舟身,越人不断斩断这些勾镰,当勾镰斩之不尽时,双方的战舟便紧黏在一起,爆发一场血腥的肉搏战。
混沌级炮舰没有欋手,只能靠洋流和后桅三角帆推动南下,故而炮舰的位置在舰队最后。因为薄雾,站在艉楼甲板上的红牼看不清前方越人的大翼战舟正与齐人进行惨烈的肉搏战,但他能听到鼓声中两军士卒的喊杀,大翼战舟向来是以撞击作战,喊杀代表着己方被敌军包围,不得不展开肉搏。
鉴于薄雾间看不清敌军的阵势和数量,红牼只能下令后撤。依照他命令敲响的钲声回荡在波涛之上,驺无诸等人对红牼的撤退命令很是不满,但这场海战大司马府已经授权红牼指挥,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带领着战舟缓缓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