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昨日有命,言竟陵乃南郡咽喉之地,郡卒来时勿要细验令符,无令符者不得入城。”为吏之人细致,这几日思考良多的陆喜无中生有的捏造出一道郡守之命,各曹诸吏真以为郡守下了令命,一时不疑有他。
很快他担心的事情就来了。临近中午时,县吏禀告郡卒前锋已抵达东门,却因令符还在后方,无法入城。这时候城头忽然鼓响,县尉甲奔下城墙急告荆人来袭。
旧郢——竟陵运河在竟陵之南与汉水相汇,竟陵又在汉水西面。虽然战舟可以通至竟陵南门,但驶出大泽后,楚军骑兵便弃舟登岸,直奔二十多里外的竟陵。项超已返回项师,妫景率骑一师和重骑归属北线楚军,现在冲向竟陵城的只是弃疾踵的骑三师。
千名骑兵疾驰而至,楚字大旗在细雨里迎风招展,城头的秦卒顿时吓破了胆,示警的鼓声响彻全城。县令府里,县尉甲一冲进来就大叫道:“请准郡卒入城。”
“郡卒令符不见,不可入城!”吏曹也急道。
“郡卒乃我秦卒,岂能有假!”尉曹甲大怒,带兵的五百主他见过,不可能有假。
“是秦卒亦不可。”吏曹道。“为何两军来得如此之巧?此当有诈。请官长速起吊桥。”
城上一敲鼓、一喊荆人来袭,门卒就疯了一样拼命关门,铜钉上全忘了摸泥,城门外只丢下千余名郡卒。现在吏曹建议将吊桥吊起,那些郡卒就要被赶出护城河外。
县尉甲再也忍不住了,他指着吏曹骂道:“此荆人之侯也。来人!速将其……”
“放肆!”陆喜大喝。“来卒不见令符,荆人又至,彼等岂可入城?”
“此乃荆人之侯,上官为何……”县尉甲手指指向了陆喜。
“为稳妥计,当起吊桥。”陆喜看向他也看向其余各曹,“若郡府治罪,本府一人之过。”
各曹诸吏听见陆喜要一人承担,当即松了口气,县尉甲还想再言,却见吏曹和县令目光交错。他心中有所警觉,但不明说,只匆匆告辞出去安排防务。竟陵毕竟是坚城,他不相信凭几千楚军就能拔下。等楚军退了,他必要上书郡尉,以告吏曹、县令通敌之罪。
城门外的吊桥缓缓吊起,护城河外的郡卒破口骂声。咒骂是没有用的,更大的危机随之而来——千名楚军骑兵绕过竟陵城,忽然出现在他们南面。千余人不过是郡卒前锋,大军还在两里之后,不能入城又来不及与后方大军汇合,郡卒只能在一片慌乱中列阵。
城上的县尉甲看到这一幕眼睛几乎要迸出来,谁知让他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那些楚军骑士只是掠过这千余名阵列不整的郡卒,快速向两里外正在列阵的郡卒大军冲去。一时间他有些恍惚,难道说,城下这千人真的是荆人假扮的郡卒?
绵绵细雨很快变成倾盆暴雨,东西长四百多里、南北宽两百余里的云梦泽一夜之间变成了湖泊。楚军长江‘s’形的上弯处出发,到竟陵行程不超过两百三十里,然而一入云梦,早前做好的路标大多不见,本来一夜可至的竟陵到早上还不见任何踪影。如果不是楚军有磁罗盘,恐怕此时已经分不出东西南北了。
早上雨势稍停,然后又下,卒翼战舟上的熊荆一脸愁云。迷路他以为只会在海上发生,没想到进入长宽不过几百里的云梦泽也会迷路。
“大王勿忧,臣已命舟楫四处探寻。”庄无地愁容更甚,大军迷路,这是他军司马的责任。
“禀告大王,”一艘大翼急急而来,“我军过矣!”
“过矣?”战舟上站的是巫觋横,草原上他导航极准,所以这次也随军。熊荆看着他蓦然回望身后,身后什么也不没有,只有白茫茫一片水泽和浩浩荡荡的舟队。
“我军已过竟陵纬度。”巫觋横的话只有熊荆能听懂。竟陵的纬度早有记录,用太阳石和六分仪可测量出此时舟队所在的纬度,可得到误差大约数公里左右的结果。
“已过几何?”熊荆连忙追问,现在看来能确定方位的只有纬度了。
“已过十二角秒,五十三里。”巫觋横说出的数字无人敢信,居然越过竟陵五十三里。
“不可能。”东城师师长养虺连连摇头。“偏差五十三里之多,我师士卒……”
“我军在何处?”熊荆没搭理他,而是看向庄无地。
“当在……”竟陵附近的地图庄无地烂熟于心,冒汗的同时他终于想起一种可能,也是唯一一种可能。“我军当在扬水、竟陵泽之上。”
春秋时期云梦泽非常大,到了战国因为人工开垦遂缩小成三块:一块是汉水、旧郢——竟陵运河以南与长江的相夹之地;另外一块则汉水以北,与安陆以南相夹之地;最后一块是旧郢——竟陵运河以及运河以北的竟陵泽,三块当中以长江第一块最大。
战舟越过竟陵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到了运河以北的竟陵泽,不然水路根本不可能越过竟陵。而水泽之间存在的陆地很可能因为暴雨被淹没了,如此全军才能到了运河以北。
“竟陵在东南。”方向是最重要的,里程倒在其次,而且六分仪本来就有数海里的误差。
“急令,转向东南!”养虺不敢怠慢,急忙战舟转向。
“急令,转向东南!”雨势稍歇,数里内已能视物,令旗挥舞下,数百艘战舟陆续转向东南。
竟陵最早的城邑是郧,这个郧是安陆的郧国灭亡后迁其公室的结果,确切的说是郧城、或者郧乡。吴楚之战中,竟陵郧城大破,担心再战的郧人往西北迁到了后世的郧县。后世的郧县在春秋时是绞国,楚武王时屈瑕率师于蒲骚大败随、绞、州、蓼、郧诸国联军。郧国战败,一部分郧师跟着绞军退到绞地,于是有后世的郧县、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