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刺杀寡人?为何刺杀寡人?为何刺杀寡人……”荆轲倒地,赵政连斩在他身上。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发泄。他以国士待荆轲,封其为侯,不想荆轲反而刺杀他;他想为关东士人立一个榜样,没想到这个榜样却追着他绕柱而跑。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人不是法家说的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不是荀况说的人之性恶、其善者伪?
倒地的荆轲被赵政砍的体无完肤,见大王癫狂的臣子们想劝又不敢劝。砍着砍着赵政也累了,赵高疾上前道,“大王斩杀刺客,此……”
赵政连砍荆轲十多剑,可惜历经生死疾速奔跑的他此时已手脚发软,这些剑又全都砍在肋骨上,流血是多却没有击中要害,赵高上前时荆轲的左手还想去抓宝剑,赵高大骇连跳,赵政奋喊一声又斩断他的左手。
荆轲没了双手,知道自己无法完成李牧的嘱托,他笑骂道:“虎狼之秦欲吞天下,关东人不服。楚王曾言:勿全生,毋宁死!我宁为庶民,亦不为秦侯。今日你若非身着楚甲,已死我手。我死之后,必有他人……”
荆轲将死,本待让他说完。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挑动关东剑士刺杀大王,郎中令齐褐赶紧上前一剑将他刺死。
“臣等失察,死罪死罪,请大王治罪。”郎中令齐褐带头跪下,涌入殿内的郎中甲士也跪下,惊慌不已的群臣跟着跪下。大王差点被刺客所杀,所有人都有罪。
群臣请罪,赵政只感到一阵眩晕。刚才被剑刺中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更打击他的是荆轲最后的话:关东人不服!
这不是一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时代,更不是一个的‘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时代。这是一个‘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为寇仇’的时代,也是一个‘燕军掘垄墓、烧死人,即墨人俱欲出战,怒自十倍’的时代。
尚武的精神还在民众的血脉里流淌,反抗的意志于诸子百家中无处不在。秦军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可关东人就是不服。他们拒绝非耕即战、事无巨细的秦政,拒绝从贵族或者庶民变成毫无差别的黔首。
他们有自己的骄傲和荣耀,即便这些骄傲和荣耀很多已经尘封;他们有自己的习惯和自由,即便这些习惯和自由渐渐显得破旧。最重要的是关东本是个完整的文明世界,这个文明世界虽然渐入衰弱,但依然可以本能的反抗粗鄙蛮横的征服。
赵政所受的打击由此而来,对此他束手无策。一如他明知关东卿士多侯谍,也不得不用他们那样束手无策。这时候毋忌正在用希腊语小声说话,他在转述:“残暴的秦国想占领天下,关东人不会屈服。楚尼王曾经说过:给我自由,或者给我死亡……”
赵政被首级上的笑容惊得毛骨悚然,荆轲转身把首级举向众臣,前排的熊启、李斯等人也看到了首级上的笑容。荆轲刺杀李牧,斩其首级,可为何李牧死时发笑?难道说,李牧自愿赴死,故而死时大笑?
首级高举,所有人都注视着这颗首级,谁也没有注意到早前颤抖不止、振慑忐忑的僕臣似乎换了一个人,他箭一般扑向奉剑上殿的郎中,一拳击打在他脑际,将斩鼎剑夺了过去。
“剑!”僕臣喝了一声,宝剑抛向十步外的荆轲。
“大王……”电光火石的动作,众人被他那句‘剑’吓得心脏震颤。十步外的荆轲微笑接剑,‘呛’的一声,宝剑出鞘,距离赵政仅有十步的他举剑疾冲向王座。
“刺——”被僕臣一拳击在脑际的郎中几乎与赵高同时惊呼刺客,可惜的是荆轲接剑时首级抛给了僕臣。首级不仅仅是首级,这是无剑时的后备。僕臣从李牧的发髻中抽出一把带血的匕首,当场就把这名郎中格杀。
“刺客!”明明是受封的忠臣,瞬间就变成要自己性命的刺客。赵政已经失去了反应,眼睁睁的看着荆轲疾冲而来。宝剑寒光四射,荆轲还未刺到,他就感受到了锋芒。
“诸神啊!”亚里斯多德四世就站在王座之下,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平常无奇的封赏:一个忠于秦尼的刺客刺杀了赵尼的将军,然后被秦尼王封为城主,拥有自己的城邦。没想到这个刺客现在要刺杀秦尼的王。
情急间他没办法想象举剑刺来的刺客为何会产生如此的转变,他只能把手上那顶用来甄别的黄金王冠仍向这名刺客。
迈一步为跬,两跬为步。十步不过是十三、四米距离。荆轲眼中只有王座上的赵政,旁侧忽然扔来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前刺的剑式只能侧劈。‘铮’的一声,掺入黄铜的王冠被宝剑一劈为二,发出一声鸣响,可他前冲的剑式也为之一滞。听闻铮鸣的赵政这时才记起自己也有剑,奈何跪坐的他竟然拔不出来。
“大王!”赵高一声厉呼,想做什么都已来不及,因为寒光闪闪的宝剑刺在赵政胸口。
“大王——!!”赵高厉呼,大廷上的群臣也厉呼,可持匕首的僕臣挡在身前,谁也不敢迈前。
“莫向甲……”斩鼎剑刺在赵政胸口,赵政猛然往后跌倒,荆轲发现宝剑怎么也刺不进去,他想起了百兵莫向甲。他再刺时,奔前的赵高趁他失神大力撞在他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