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儿啊。你已是大王的良人,太庙已册。你岂能随荆王而去,若是大王震怒,”芈仞相劝,妻子也在相劝。“全家、全族若是株连,为城旦、为鬼薪……”
“芈玹——!”熊荆的声音渐远,一直往身后去,芈仞和妻子大松一口气。芈玹此时不但流泪,还在不断的抽噎,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天地间只剩下残酷的冰冷。
“芈玹——!”看着纷纷避走的马车,熊荆的声音开始无力。他厌恶自己没有坚持自己的策略,在送葬前出现,而是听从熊启的安排,送葬后才来。他后悔了。
“禀大王,不见芈女公子。”妫景和项超是见过芈玹的人,熊悍大喊间,他们也在四处奔走,可官道上一片混乱,根本就找不到人。
“必在此处,再找!”熊荆调转马头,他觉得芈玹应当在前面,不是在后面。
“芈玹——!”风雪越来越大,熊荆张口喊叫时,风雪直灌到他嘴里。只是除了眼前一片混乱的人群,四处奔走的马车,他得不到任何一点点的回应。而马车中的芈仞听闻他的喊声越来越近,整个人又紧张起来,他担心女儿会忍不住呼喊。
“芈玹——”马车在疾驰,然而荆王的声音似乎就在车侧,以至芈仞的手不自觉按在女儿的肩上。
“禀大王,秦骑来矣!”急促的蹄声伴着急促的楚语,芈仞听得一清二楚,这应该是荆王麾下的将率。“芈女公子既然不在此处,臣请大王……”
“她必在此处!”不容置疑的语气,好在已经远去了一些。
“杀秦人!杀秦人!杀秦人……”已经没有荆王的呼喊,有的只是荆人骑兵冲杀的呼喊,他们纵马奔向前方,冲向疾驰而来的秦国畴骑。马车也在这时停了,御手们不想冲入战场。
“大王速走!大王速走……”身在马车里的芈仞看不到车外的情景,仍在寻找芈玹的熊荆却看到麾下骑士无所畏惧的奔向秦军畴骑,狂风中双方都没有使用箭矢,而是短兵相接的砍杀,金戈交击声不断。妫景等人一边厮杀一边要他速走。
“芈玹——”形势愈急,熊荆的呼喊也愈急,急到撕心裂肺。“芈玹!芈玹、芈玹——”
用尽全身力气的疾呼中,他听到有人哇的一声啼哭。哭声转瞬即逝,但足以让他锁定是哪辆马车。一剑劈开车门,他终于看到泪流不止、被芈仞捂住嘴的芈玹。
“我女儿!”风雪狂卷入车内,妻子大骇,身为父亲的芈仞尚有一些胆量。
“我女人。”熊荆挥剑,把芈玹拽出了马车,抱她上马。
“你、你无礼!”芈仞一时大急。“她乃秦王……”
“我蛮夷。”熊荆如此说道,转瞬消失在风雪里。
与陆蟜一起失望的还有这几日一直紧张戒备的秦军骑将辛胜,虽然他不认为荆王会率骑兵再来,可他又期望荆王再度杀来。一旦杀来,即便荆王等人骑的是八尺龙马,千名畴骑也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辛将军,”队伍停在出城第一日的宿营之地用膳,卫尉图看向辛胜,欲言又止。
“荆王不至也。”辛胜立乘于戎车上,正举着陆离镜四望。
“大王不欲在此停留,欲返咸阳,我等必要先行。”卫尉图道。
“大王为何……”辛胜不自觉的问了一句,话刚出口又闭口止言,大王的行踪不是他能够问的。“传令,速速护送大王返咸阳。”
畴骑本还在四处警戒,只要还没有入咸阳城,他们就不能有一丝松懈。收到护送大王返咸阳的命令后,散至四处的畴骑急急收拢,护送赵政急返十几里外的咸阳城。
宿营之处釜甑已经上汽,粟饭初熟,大王急急返城,余下的人仍将在此用膳,膳后再返咸阳。人群间,看见悬有常旗的大王车驾远行越远,熊启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手心也越来越湿,这时候,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终于开始下雪。
“大王何以急急返城?”昌文君有些奇怪赵政这么着急返城。
“许是、许是……”熊启笑了笑,“许是长公子有疾,又或是国中有大事。用膳吧。”
长公子扶苏大王疼爱至极,又是芈蒨的儿子,昌文君不明白为何兄长要诅咒他有疾。当然这可能是一时口误,他不疑有他,与兄长一起用膳,膳后见雪仍是不停,众人不得不冒雪返城。逯杲说的没错,送葬时诸人步行,五服有序、人有位次,回来的时候不必守丧葬之礼,只要遵尊卑之礼,且大多人坐车,队伍开始变得混乱。
身为右丞相的熊启膳后迟疑了一会才登车返城,跟着他,赵氏宗族,昌文君、芈昌、芈杉等人的车驾也急急上路,再之后便是王宫丧葬的寺人和宫女。一行人走出不过数里,一大队骑兵便从渭水方向迎面驶来。骑兵众人并未在意,但双方就要碰面的时候,一个少年的声音于呼啸的北风中呼喊:“芈玹——”
“禀父王,孩儿不疼了。”曲台宫内,太医诊断时,抚着肚子的扶苏忽然不喊疼肚子疼了,他的目光先看向母亲芈蒨,然后又看父王赵政。两人的神色都非常紧张。赵政以为儿子受了风寒,芈蒨则认为是宫外食物不洁。太后赵姬最让人生厌,她认为这是芈棘的鬼魂害人。
“禀大王,长公子无恙也。”太医夏无且确实没发现扶苏有何病症。“今日忽而大寒,当是寒气入体之故,食以热羹,当无虞也。”
“无恙便好。”赵政心中石头落地。扶苏不过七岁,这个年龄的孩子病殁不少。“退下吧。”
“臣请见大王。”曲台西室外,卫缭忽然求见。
“臣闻大王急急返宫,不知所为何事?”卫缭直言不讳,不惧赵政不悦。
“扶苏受寒腹疾。”赵政不经意的答,答完徒然不悦,“何事?”
“大王急急返宫,卫卒畴骑是否亦急急返宫?”卫缭知道赵政的不悦,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