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妫景大声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大王为君,我等为臣。大王恪守君王之礼,臣等亦要恪守……”
“放屁!”不知为何,熊荆心脏一阵突跳,不顾礼仪的大骂一声。“你等皆是骑兵之将,乃我楚军重器。重器破敌可也,战死可也,岂能为一女子而入秦。”
大王盛怒,诸人一时无言以对。素来对计划泼各种冷水的弃疾踵出人意料的出言:“大王谬也。臣等只为大王而战、只为大王而亡,而非为一女子入秦。大王待臣等如父,臣等侍大王如子。大王之礼大王守之,臣子之礼臣等守之。”
“你可知尼萨马所费几何?你等可知兵甲所费几何?你等可知粮秣、衣履、马料所费几何?”熊荆差点就被弃疾踵说服了,他重重吸了口气,大声反问。“骑军非不佞一人之军,骑军乃三百万楚人之军,你等怎能为不佞一人而战,为不佞一人而亡?!”
“大王之理臣等不解。”弃疾踵说不过熊荆,但他有他的坚持。“臣等为臣,自有为臣之礼。且大王之爱,岂可为秦王之妾,任秦王凌辱?此事问于任一楚人,皆言不可……”
“你、你、你!”熊荆激动而起,手指着弃疾踵,面色已经隐隐发紫。
两个月以来,他的情愫是压抑着的,他故意让自己沉浸在繁重的事务中,犹如将脑袋埋入沙子里的鸵鸟。上个月妫景提了芈玹一次,差点让他的心防崩溃,现在弃疾踵竟然当他的面说‘成秦王之妾,任秦王凌辱’,他的心脏几乎炸裂。
“大王!”长姜以前见过熊元面色发紫,现在见熊荆如此,立刻疾呼。“速召医尹……”
“何须召医尹!”熊荆疾挥大喝,身躯震颤。
“来人!!”他强忍着心脏处传来的不适,沉声命令。
“臣在。”庄去疾就在廷外。见熊荆召唤,立刻上前。
“彼等不服君命!将彼等关入……”熊荆身子晃了一下,“……关入监牢。”
以上卿、誉士之尊,要被关入监牢,妫景等人没有半点后悔,也没有半点沮丧。他们深信自己没错,他们不过是尽臣子的本分,忠于君爱于国。关入监牢不但没有丝毫毁损他们的荣誉,反而彰显了他们的品格。
“谢大王!”妫景对熊荆深揖。
“谢大王!!”跟着他,其余十七人也对熊荆深揖礼。他们恭敬的趋步出廷,然后昂首挺胸的跟在庄去疾身后,去往王宫的监牢。
左右史、长姜等人被妫景等人的言语行至吸引,君贤臣忠,国之将盛。然而当他们回头看熊荆时,却见他面色全紫,往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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逯杲没有在郢都呆多久,当日就起程返回秦国。他留下的计划虽然简单,却极为详细,尤其是出云中至焉氏塞、再由焉氏塞入咸阳的部分。只是他草拟的计划必须得到非常准确的策应,骑兵赶至咸阳时,必要有人将芈女公子带至咸阳城外。这一点如何实现逯杲也不知道,所以他让妫景等人去找知彼司,只有借助知彼司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
“彼等竟要入秦?”知己司内,跟踪逯杲数日后,屈开终于知道妫景等人要干什么。
“禀上官,确也。”侯人一身圉童的打扮,他瓮声瓮气,低着头相告。“今日妫将军又至知彼司,项将军则入宫请见了悍王子……”
“悍王子?项超请见悍王子何事?”如果不是确定这些人是为大王分忧,屈开肯定要以为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叛乱。
“小人不知也。”侯人只是负责跟踪诸人,无法渗透诸人之中。
“求见知彼司自然是求告勿畀我命秦国之侯谍相助,可请见悍王子……”屈开只能猜到妫景的目的,却猜不到项超的目的。照说,此事当与悍王子无关啊。
知己司内,屈开琢磨的时候,春阳宫里,慷慨激昂的项超刚刚说完入秦之策,熊悍听得兴奋不已,心下就要答应项超之请,然而话出口时他又忍住了,道:“项将军请先允小子一事。”
项超来见熊悍是来求飞剪海舟的。飞剪海舟数量不但少,而且留在国内的多数在翻新建造,以更换缠绕钜铁的龙骨和肋骨。三艘可航的飞剪海舟中,其中两艘属于大王,剩下一艘属于李妃——前几年李妃变卖财物造了两艘饕餮级,赚了钱在熊荆的建议下,又造了一艘可以航至东地中海的新式飞剪。因为复郢的耽搁,这艘海舟上个月才迟迟下水,现在正在芍陂栖装试航。
打听到飞剪海舟的情况后,骑术高超的项超曾教过熊悍骑马,所以众人让项超前来游说。年轻人总是喜欢找年轻人说话,项超本以为这件事一说即允,没想到悍王子还有事相求。
“敢问殿下何事?”他深揖道。“项超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此乃小事。”熊悍的小心脏兴奋地欢跳,脑子里想着如何才能拿到母妃的印玺。这个时代不能亲自办理的事情,皆以印玺为凭。只要拿到母妃的印玺,他就能调动三足金乌号。
“妫将军可知,”大茅坑知彼司,昏暗的堂室内,妫景看不清勿畀我脸上的表情,勿畀我却能顺着光将他看得一清二楚,这让妫景很不舒服。“调动兵马需大司马府之符节……”
“五十人以下不需符节。”妫景打断道。“足下也是大王之臣,难道愿芈女公子嫁于秦王?”
“我自然不愿。只是知彼司未得大王与大司马府准允,敝人不能令侯谍参与此事。”勿畀我笑了笑,然后再道:“难为妫将军亲至知彼司,鄙人惭愧之至。”
勿畀我对妫景揖礼致歉。知彼司在外什么名声、还有他在外什么名声,他心里非常有数。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知彼司做的全是小人之事,故而朝廷大夫、骑士誉士从来不正看知彼司一眼,哪怕自己也是卿士出身。
不过他之所以毛遂自荐来做知彼司司长,自然对这些鄙视不以为意。那些狗屁迂腐的贵族!没有知彼司的侯谍以小人行径窃取情报,他们早就死在战争上了。
“我闻大王素重足下,足下便是如此忠于大王?!”妫景的话狠狠刺伤了勿畀我。
他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他对妫景等人生疑,一旦调动知彼司在秦国的侯谍支援这些愣头青,苦心布置的侯谍网必然暴露。侯谍本是棋子,他们的死倒无所谓,可如果芈玹没有被接出秦国,那些侯谍就白死了。讪笑间,勿畀我道:“妫将军仅以五十骑入秦,敝人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