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言火炮二十门可破敌阵,更缪!”项燕再道。“两军对阵,凭利兵胜者可一不可二,可二不可三。天时、地利皆要齐备。若秦军不与我战而绕我左右,断我粮道,我军何以胜之?若秦军阻塞大小水道,据有齐魏之地出兵数路而攻我,我军何以拒之?
知彼司曾言,秦国尉府有阻塞水道之计,何以不行?只因未大举攻楚也。若任由赵、齐、魏秦所灭,我楚国三面为敌,二十万大军如何拒之?”
“二十万大军伐秦即可,何须相拒?”成介大声道。“复郢后可沿武关入秦,秦人必溃。”
“二十万楚军伐秦,城邑皆弃?昔年宋地若何?”项燕大声反问,提起被秦军肆虐的宋地。“今日我楚国东境、北境不受秦扰,齐魏屏护也。齐魏可屏护者,赵国之存也。唯有救赵,楚国方才得安。唯有盟与三国,大王方能新造雷神之器……”
就在武场上、就当着朝臣们面前、就在熊荆眼皮地下,成介、项燕争锋相对的辩驳。如果仅仅是争论出塞击秦之事,那没什么好辩论的,现在争论的是楚国未来数年的战略方向,确定之后,下个月便要进行针对性的布置。
而战略方向之争或许又涉及到若敖氏与项氏的利益之争。
项燕已封伯,廉颇去后项氏又占大梁北城。大梁繁华之地,更有繁荣的房地产买卖,虽这是与王室的合伙生意,可项氏也得了巨利。有钱才能有粮,有粮才能练兵,项氏三个的师装备和训练不输郢师,战舟也全是卒翼战舟。
步卒之外,又有项超率领的骑兵。现在全国骑兵全部聚集郢都,一是因为便于战术训练,二是熊荆大方,马料、马夫全不收钱,所以各县邑都把骑兵养在郢都。真要举国而战,项师最少能拉出三个骑兵师(每师1080骑)。
对比于项氏,若敖氏地盘虽然更大——包括唐、随、息、城阳、稷邑五地,治下人丁也更多,但偏远之地岁入加起来不到项氏的一半,并且要独自肩负边防之责。甲胄钜刃便宜还好,骑兵勉强凑足了一个师,还半数是狄马。战舟几乎全是郢师淘汰半价出售的新式大翼,只有十数艘卒翼战舟。
承包之后,除了偶然的赏赐,县邑之师的装备皆由本县邑出资购入。除此以外就是国库战时拨款,临时配备给各师的武器,最后就是缴获的战利品。
联合齐魏大军,与秦军战与大河南北,自然是项师得利;如果能西进复郢,坐拥地利的若敖氏最少能获得一定的军事指挥权。且旧郢之地富庶,城邑夺下能够据有,各氏都能扩大地盘、增加丁口,相比之下北上救赵毫无益处。
当然,这一切都是熊荆小人之心的猜测,也许项燕和成介都是为了楚国社稷,而非为了一己之私。
越人野蛮而淳朴,大长老宋的话熊荆听后没有半点讥笑,反而心生好感,这当然也是他极力要与越人合盟的原因。他只正色道:“天地之力,亦可借而用之,以诛暴秦。”
“此不祥也。”宋并不赞同熊荆的话,“擅用天地之威而杀人,神将怒。”
“不诛暴秦,更是不祥。”成介过来插言道,“天下战乱不止,若不以战止战,天地怒也。”
火炮的威力成介已经见识过了,现在硫磺又找到来源,成介心里想的不仅仅是光复旧郢,而是要重建楚国霸权。
他说话间,通过第一炮落点修正临时射表的炮长在巫空的命令下继续开火,这次不再是发射一炮,而是连续数炮。因为炮口正对北方,发射后的硝烟尽数吹向旁观的众人。硝烟弥漫间,楚臣振奋,越臣不安。
而当试炮的羊群被驱赶上来时,霰弹轰出后羊群瞬间肢体破碎,遍地鲜血。这下连振奋的楚臣也看呆了,最开始他们只是振奋于火炮的威势,现在才发现火炮的恐怖。
趁着这个难得的时刻,成介奔到前面对朝臣大喊:“此天地之威也,有此神器,我何须惧怕秦人?”
“秦人明年便将伐赵,我以为救赵不如伐秦。伐秦,可复旧郢之地;复旧郢之地,可破武关、战蓝田,攻克咸阳。”成介喊完第一句后还顿了一顿,留了一小会时间让大家思考。“昔年我助赵人,赵人却不救我;而今救助赵人,赵人却以赈济之粟牟利。
诸国今日患秦,他日便将忧楚。今日与我楚国合盟,他日必与秦人连横。其所惧者,乃我楚国代秦而一天下也。故曰:诸国不可信,可信者仅楚人、越人而已。
天佑楚越,降生大王。今我有雷神之器,积粟伐秦即可,何须另生枝节?后岁便有三年积粟,当复我楚国旧郢,复郢后再行积粟,当破武关而拔咸阳,何须出塞万里?
昔年春申君用事,五国合纵而攻秦,赵人暗通文信侯,致事不成也。尚若我出塞击秦,赵人再度暗通秦人,于秦地设伏以待我,若之何?
秦赵共祖,皆飞廉之后。飞廉者,夷人也。今天下恶秦乃因秦欲吞天下,然若长平之战赵人大败秦人,今日便是赵国灭秦,诸国救秦也。
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先君武王之时,楚越乃蛮夷之地,中国乃礼乐之邦,我无罪而伐随人,中国皆鄙我也;今中国乃杀戮之地,楚越乃礼乐之邦,我何须舍己以救中国之蛮夷?其人若来,我当退避三舍者也。
攻伐秦人,复我故地,行我楚越一家之事,何须合赵、合魏、合齐?故我请君等后日朝决,不应北上出塞而击秦,而当西进以伐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