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百里,每马需驮九十公斤菽麦?”熊荆追问道。
“非也。臣以为当用四轮马车。”鄂焯再道:“六马套车,路坏每车亦可载一点五吨。六万匹马可有车一万辆,即载一万五千吨。”
“啊?!”熊荆倒抽口凉气,一万辆四轮马车!
所有人都发愣,可鄂焯还没有说完。“九万匹马一日需两百七十吨菽麦,三万士卒一日需三十吨粟酱,即三百吨,一万五千吨即可行五十日。每日行六十里,即三千里。然则大军出秦则需因粮于敌,若秦人清野,臣亦无可奈何。”
“既入秦国,四轮马车若何?”项燕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开。
“为不使其落入秦人之手,当焚之。”鄂焯道。一万辆四轮马车仅仅四个车毂价值就超过一金,一万辆马车皆焚,等于两万金打了水漂。
“马匹少死,至焉氏塞三万匹马可返也。”鲁阳君插言道,他是赞同此策的。“马车青铜轴承可叫人随马带回。然则塞外无路,可行马车否……”
“可。”勿畀我很自然的点头。“塞外皆草原,草原平坦,六马套车,路坏亦可行。昔年戎人袭我,亦有戎车。”
“塞外道路如何?草原是否平坦?六马套车所载几何?皆要试之。”鄂焯只是说出了自己的设想。这是长城之内的计划,移到长城之外而已。
“此事不急。”郦且道。“此伐之后秦若再伐赵,四年后当出塞击秦。此前三年可试塞外,可造马车,可练士卒、可探秦地设备、咸阳虚实。”
计划是长远的,长远到秦军第二伐赵时才出塞击秦,那已是四年之后。项燕对此并不满意,他道:“若明年秦人不退兵,楚齐再不救赵,两年后便要出塞。”
“齐人愿出骑兵击秦?”鲁阳君有些不懂。
熊荆对此笑道:“出塞击秦,齐国骑兵、魏国骑兵,乃至我楚国骑兵,皆是赵国骑兵。”
项燕的提议听得人热血沸腾,只是在场之人不是愤青。地图上一指一划确实简单,但这是一场比越海两千五百里拔下临淄更为艰难的出击,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即便是骑兵,亦将粮秣不足。”鄂焯第一个反对,执掌输运司五年的他完全清楚后勤的重要性。虽然,这个时代的补给除了水运和海运,剩余的几乎只能就地解决;虽然项燕必然会选择秋天出击,马匹可以一路吃着牧草前往秦国,但在他看来依然难以达成。
“秋时草原牧草肥美,马料勿忧。”项燕道。“士卒初带糗粮,而后可杀马为食。”
“亦不可。”鄂焯仍否决。“敢问上将军可知,一马食草需几时?足一马所食草场宽几何?”
鄂焯的问题让项燕一愣,马吃草的时间当然要很久,四、五时辰总要。可这都不算什么,三万骑兵,一人三马,打到咸阳时能剩一半马匹就谢天谢地了。大军作战,马匹本就是消耗性的,何况是这样的三千里跃进?只要击杀了秦王,不说九万匹马,就是包括项燕自己在内全部战死,也是有益的,秦国因为王储之争,又要乱个几年、十几年。
只是草场大小项燕从不知道,因为楚国居于南方,都是喂马,没有放马于草原吃草的习惯。他怎知道一匹马要吃多大面积的草地。
“一马所食之草场宽逾小亩之半。以上将军之意,有马九万匹,即一日所食之草场逾五万小亩。”鄂焯道。“若以城喻,方圆三十里之城也。大河以北或有草场,河南地有乎?”
塞外什么情况,在收到逯杲、陆蟜的具体报告之前,或在李牧派人来之前,谁也无从判断。黄河以北有大片的草场这是无疑的,黄河以南的河南地呢?河南地再往南,就是朐衍(今宁夏盐池县)、白于山了,这里的水草又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
“若无,便从上郡击之,因粮于敌!”项燕不是轻易妥协的人,亦从未指挥过骑兵。
迂回塞外以击咸阳的计划是熊荆最先提出的。最开始的计划与战争无关,只与女人有关——他要把芈玹接回来。后来再想想,何不顺手给秦国一家伙?然后就派逯杲、陆蟜两人出关了。项燕身为大司马府府尹,以楚人惯有的剽轻,自然对计划很感兴趣。
咸阳所居的关中乃四塞之地,然而秦长城只在朝那(今宁夏彭阳)到肤施(今榆林南鱼河堡)一线。这是什么概念?
整个关中的构造应该是一个‘日’字。最上面一横是黄河以北的阴山山脉,这是后世驻防匈奴、游牧民族的最前线,故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之说。阴山之后是黄河,春夏时节黄河或许是天险,但到了秋冬黄河封冻,大河变通途,毫无险要可言。
‘日’字的第二横就是白于山。白于山就是后来的横山。宋朝与西夏之间的战争,大多数发生在横山地区。关中山势如‘日’,第一横是阴山、第二横是横山,第三横则是咸阳南面的秦岭,这是中国南北天然分界线了;而竖,左边这竖是贺兰山、六盘山;右边这竖则是吕梁山。‘日’字之内,黄河‘几’字形蜿蜒流淌,这便是世人常说的河套。
白于山以北为鄂尔多斯高原,白于山以南则是陕北高原。前者即是高原又是大草原,而后者虽是高原,但坑坑洼洼,满是褶皱。谁占据了整个陕北高原,那谁就掌握了关中北部的战略主动。出横山就是平坦的鄂尔多斯草原,河套尽收眼底;入横山穿过几条固有的河谷,就可以驰入渭河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