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米两百万石之巨,需六十余艘饕餮才能运完。”沈尹尚与陆茁一起谒见贰摩提,他被回礼的数量吓了一跳。“还有百名女奴……”
“太子足下所赠,我能奈何?”陆茁不免苦笑,他从未想到对方回礼之多。
“若之何?”沈尹尚也呼了口气,贸易的利润完全超乎想象,即便熊荆曾再三交代,仍然大出诸人的预料。
“此事自然要禀明大王定夺。”陆茁道。他转回无忧宫后,立即让文书起草鸽信,印度的事情确实要做一个全面汇报了。
在王宫密探的注视下,信鸽飞出华氏城,飞向遥远的东方。而在楚国最北面的琅琊港,一支舰队正整装待发,这便是红牟率领的蓝洋舰队。
已是五月,这个时候太平洋上的东北风正转向西南季风。历史上西班牙大帆船就在这个时候离开菲律宾北上日本以南北纬四十度,顺着西风和洋流,驶向北美西海岸。
与印度洋航线不同,这是真正的跨洋航行,时间需要五到七个月之久。五到七个月都在大海上航行,没办法补充淡水和食物,也没有岛屿可供停靠,艰苦可想而知。这么长的时间淡水很容易腐坏发臭,柑橘罐头里的维生素c可能会彻底分解,还有太平洋上的飓风……
根据无勾长的片言只字的提醒,舰队再一次完善航向计划。淡水没有明矾就倒入楚沥——酒能防止淡水发臭,除此还有简易太阳能蒸馏水器,没有塑料可以用陆离;维生素可能分解、水果可能腐烂那就带上大豆;会遇上飓风那就多带木料和木匠,并对海舟进行全面加固……
凡是能想到的都已经想到了,凡是能准备都已经准备了。不过当一切准备妥当时,舰长红牟和巫觋横却不在琅琊港,而是在齐国临淄。
三万楚军击败二十三万齐军,还占领了临淄,消息传至天下,列国震动。不明白的人皆说楚军已天下无敌,但真正懂军事、了解齐国内情的人,只会说齐国一如以往,阵战一触即溃。时至今日,天下的强军已经不多了,楚国若非这几年复起,秦军的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半:一个赵国,小半个魏国。
齐军一触即溃是一回事,占领临淄则另外一回事。按惯例,当一个国家的国都被敌军攻破,国君被敌军俘虏,那该国便已亡国。齐国是天下大国,齐国若亡对天下局势影响甚大。
秦国最希望楚国灭亡并占领齐国,从而无暇救赵,赵亡后秦军以复齐的名义攻齐,占领齐国事半功倍;赵国想法相反,楚国如果深陷齐国,肯定不能救援自己,因此希望楚国退兵;
魏国从秦国举国攻赵起就瑟瑟发抖,三晋同根连枝,赵亡紧接着就是韩魏,魏王魏增还希望楚国能担纲合纵,最好拉上齐国,没想楚王越海两千余里竟把临淄给占了;韩国很早就成了秦国的附庸,但在列国面前又假装自己是独立国家,包藏祸心。
印度是无‘礼’之国,太子贰摩提几次请陆茁等人飨宴,都很不合华夏礼法,尤其是他们竟然用手进食。于华夏而言,宴飨是礼很重要的一部分,天子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元士三鼎一簋。用匕载肉,用勺取羹,用斗取酒,用刀切肉,另外还有著、荚等食具,岂能用手直接抓食?
蛮夷!穿金戴银的印度人忽然间被诸人隐约鄙视;贰摩提对陆茁的吃饭排场也感到不解,无法想象一双手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要搞出那么多工具。
习俗不同,信仰也有诸多不同。陆茁是越人,越人祭拜雷公神;舰长沈尹尚是楚人,楚人祭拜太一神;贰摩提是佛教徒,按戒律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只吃素食。
虽然存在这样的差异,但双方毕竟是两个相隔万里、毫无利害的大国,印度更没有‘金一两生于境内,粟十二石死于境外’的总体战思想。35:1的金银比价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黄金流入印度,大量出售稻米、棉布是利好,印度国内并不缺粮食和棉花。
因而双方次次都相谈甚欢。贰摩提对陆茁提出的在华氏城购买土地建造使馆,在羯陵迦港口西素帕勒格勒赫(sisupalgarh)建立贸易站也表示同意。只是作为对等,贰摩提希望海舟返回楚国时,印度使臣也一同前往,如果可能,使臣也将如陆茁这样常驻楚国。
他国派使节至楚国是很正常的事,陆茁并不反对,只是在季风转向之前,前往楚国的使节并不少,潘地亚王国的使节、朱罗王国的使节,如果无勾长行动顺利,应该还有塞琉古帝国的使节。他很担心潘地亚、朱罗两国的使节会和印度使节发生冲突。
陆茁和贰摩提交流甚多,市令不疾和下属的那些商贾,不时出入王宫大市,打听的东西越来越多,知道的事情越来越细,越来越觉得与印度通商极有必要。这一日在大市,一干人挤在人群中观看售卖,一个头缠棉布,胡子染成五颜六色的卖主对众人高举着手大喊道:“九十五帕那?九十五帕那?九十五帕那?”
一边注目众人一边喊着价钱,喊过三次之后没人再出价,他最终指向站在不疾身边、出价九十五银帕那的弦卫,点头道:“九十五帕那,成交。”
弦卫也是此处出行的商贾之一,其他人在大市上关注稻米、棉布、琅邪(玛瑙)、宝珠等货物,他从到大市哪一天起,注意的货物只有一种:奴隶。
在华夏,一名奴隶(确切的说应该是奴仆)市场价常常在万钱以上,可在印度,一名健壮的男奴仅售七十至八十银帕那,女奴要贵一些,因为女奴可以生小奴,一般在一百帕那上下。一银帕那等于三十三楚钱,等于说,男奴在两千三百钱到两千六百钱之间,女奴则需三千钱。
这个价格只是华夏奴价的零头,大约五个印度女奴才等于一个华夏女奴。并且最重要的是:印度奴隶数量充足,量大从优。
弦卫是弦兑的家臣,弦兑是子钱家(高利贷者),华夏奴仆有两个主要来源,一是战俘,二是欠债者,所以弦氏对奴仆生意非常内行。关东六国几近战乱,秦国喜欢斩首而不是卖出奴隶,以至奴价越高。
要是能把印度奴人一船一船的装到大梁,一人最少能赚一金,一船能赚四、五百金,两次就能赚一艘饕餮号——贩卖丝绸等货物的利润是很高,可那是来;回去的时候与其装稻米、棉布,就不如装印度女奴。
那名年轻的女奴被人领了过来,弦卫习惯性的检查牙口,卖者见状担心他不满意,在旁边大声嚷嚷道:“库玛丽!库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