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比投石机轻便,可以直接拖曳上岸,对道路的要求比投石机低得多。最重要的是展开速度很短,一般情况下不需一分钟就能完全展开并发炮,相对而言构筑铁丝网的时间要长得多。
风往北吹,战舟甲板上诸将顺着熊荆的目光看向正当锤击钜铁柱的炮兵,听不到什么声音,更不清楚哪些并排而列的小马车是做什么用的。他们如此,城上的秦卒看着城门外构筑铁丝网的楚军炮兵也很好奇,沙羡已经被楚国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必要再围一层钜丝网?
“启禀大王,诸炮已备。”空亲自奔过来报告,这是火炮第一次实战,他的兴奋难抑。
“调四卒至炮阵后,秦军若冲出北门,务必保护炮阵。”一切就绪,熊荆还是有些不放心。
“敬受命。”火炮的保密工作一直做的很好,养虺虽然不解为何要四卒兵保护,但还是领命。
“慢慢打。”熊荆也想下舟的,他脚步挪了挪,最终是忍住了。
“唯。”空对着熊荆重揖了一礼,急急奔回阵地。
“目标:北城门;距离:两百六十;实心弹一发,”回到阵地的空亲自指挥发射。不管是砲兵还是炮兵,都是有板有眼的技术兵种,他每念一句各炮的炮长都跟着念一句。
几百次试射,炮兵已经有一份粗略的、不怎么准确的射表,这个射表已经能指导实战。空喊完‘基准炮一发’时,居然回望百米外战舟甲板上的熊荆,他似乎看到了熊荆对自己缓缓点头,转过头的他神色一沉,大喝道:“放——!”
“放!”基准炮的炮长一声厉喝,炮手一拉火绳,早已绷紧的钜铁片簧快速地回弹,燧石击打出的火星点燃了引火药,半息不到,‘轰——!’一吨多重的钜铁炮身突然一震,烟雾火光四起,五点四四公斤炮弹脱镗而出,重重击打在沙羡城北门上。
‘砰’的一声,与那记轰响同时,抹了泥的木质城门虽然被无数横梁沙土撑着,还是被铁质炮弹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天雷一样的怒吼,在这个无比敬畏神明的时代,尤其是无比敬畏神明的楚人,听闻炮声顿时肝胆俱裂、惶惶不安,一些意志不坚的士卒竟然弃矛而奔。
看到那些奔走的士卒,熊荆无奈叹气。他看向待命的妫景,“将彼等带回,勿要杀伤。”
“唯。”妫景麾下的骑兵看着火炮从舫上拖曳上岸,看着空过来向熊荆请命,心里要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士卒镇定。听闻王命,妫景亲自带人去追赶那些亡卒。
“传令全军:太一佑我楚国,故使雷神助我攻城,不得惊慌、不得非议、不得外传。”熊荆不得不编了一个士卒能理解的理由,让军吏传下去。
“臣…臣敬受命。”军吏满头是汗。巨响时烟雾雷火,然后城门被打出一个大窟窿,说不怕那是假的。好在太一神明助的是自己而非秦军,想到这里军吏忽然一阵窃喜。
长江南岸这座孤零零的小城,东西两面各被一个师的楚军围着,北面水门外,是虎视眈眈的大翼战舟,北风呼啸,城外楚军的旗帜猎猎作响。包围并不是致命的,真正致命的是一枚又一枚击打在城墙上的破城弹,每击来都是‘砰’的一声巨响,仅仅五六米厚的夯土墙受不了这样的重击,墙内墙外的夯土迸裂炸出,泥末四下飞溅。
因为楚军并不攻城,此前又把城上四角的瞭望楼、城楼轰击了一遍,因而城头上除了几面顺风飘扬的秦字旗,根本看不到什么秦军士卒,整个城池除了几声孩童啼哭,寂静无比。
“禀告大王,秦军已不敢上城。”东城多贵族,王卒环卫解散后,贵族师负责王城的安全。东城师师长是环卫之将养虺,他见熊荆乘舟前来观战,立即上前揖报。
“禀告大王,臣闻之,沙羡县令已死。”西城皆庶民,庶民师的师长是个年长的郢都誉士,叫牢乘。他以前只是楚军卒长,能成为师长,主要是军校的成绩以及郢都誉士的推荐。
“哦?如何得知?”沙羡县令身死倒是一个消息。
“臣师中有人通秦语,攻城前几日破城之器抛石入城,偶闻有人大喊县令卒云云。”牢乘细道。“然则此事无法确查,故而……”
这件事显然养虺是知道的,只是他对此不以为意。“臣以为县令卒与不卒与攻城无涉,如今沙羡城墙已裂,再有数日便可破城而入。”
“大王……”牢乘即便祖上是贵族,现在也住在西城,只是庶民,养虺在,一些话他不好说。
“说。”熊荆看着他,这个楚军老卒长其貌不扬,脸颊颈脖处的伤疤足以证明他经历的战事不少,熊荆对他有一些好感。
“县令乃一县之长,臣以为可遣人招降秦人……”牢乘道。
牢乘显然不是第一次提出招降,养虺不屑道:“若秦军可降,城阳息县何至三年不食鱼?大王,秦军以为我军亦将其诈而坑之,故而不降;既降,如何安置?臣以为秦人断不可信。”
“大王,大军作战,日费千金,若能招降,于我大益也。”牢乘坚持道。
“大王……”熊荆把养虺拦住了,他问牢乘,“不佞闻秦法严苛,降敌者连坐,秦军士卒家人皆在咸阳南郡,确能降?”
“臣请一试。”牢乘道。“若是不成,大军再拔不迟。”
“然。准你一试。”熊荆拦下还要阻止的养虺,得令的牢乘匆匆走下战舟。
“大王何以……。秦人即降,亦不可信。”对秦人,每一个将卒都恨的咬牙切齿。养虺不想招降有秦军死硬不肯投降的原因,更有他不愿接受秦人投降的原因。
“不佞何时说过秦人可信?”熊荆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