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孔谦很想笑,“楚国既以流血为贵,何以教誉士礼法?”
“孔子之礼,可用,以免誉士放浪形骸;孟子之仁,实不可取。无功不受禄,若行仁,无功也受禄,建制何存,尊卑何立?故不佞要孔卿教彼等知礼。”熊荆说到此忽抽出自己的佩剑,弹了一下才道:“剑刃,便是流血之誉士,剑鞘,便是孔子之礼法。楚国的宝剑还需剑鞘装着,如此剑刃才得保存、方可不朽。”
“臣请大王废誉士杀人之制。”熊荆说的,孔谦懂,正因为懂,他方趁机求废誉士之制。
“誉士杀人不死乃言于庶民之语。誉士之中,违律杀人皆死。”熊荆沉声道。“今后,誉士有誉士之法,庶民有庶民之法,誉士有罪,由众誉士群议其罪,庶民有罪,由庶民群议其罪。”
“然庶民不知也。”孔谦不无遗憾。
“正要彼等不知。”熊荆笑道。“民,有畏威不怀德者,此等人若行仁义,必目无纲纪,伺机作乱;若行杀戮,则五体投地、心悦诚服。怀德不畏威之民,誉士岂敢滥杀?若行滥杀,其亦死也。与其杀戮,不如怀德。”
“臣知也,请大王再言二者。”孔谦心中燃起些新希望。
“二者,乃为百越。”熊荆起身道。“我楚国废王制而行敖制,何谓敖制?不佞以为敖制即氏族联盟制。无王则无国,西周时先君熊渠曾称王,然此王只存于口舌,非邦国之王,国内亦无王制。唯先君武王称王乃是真王,那时楚国才成王制,可称作国家。
楚国不行王制,政体当与百越同。既与百越同,楚越氏族何不就此联盟?”
联盟之语让孔谦、蒙正禽一震。这个提议初闻异想天开,细想又觉得浑然天成。他们如此反应,熊荆则看着不远处的钟鼎发愣。楚国新政,废王制而行敖制,实质就是解散国家,再行氏族联盟制,回溯到楚武王之前的国家政制。
这种制度以后世理论言之,叫做军事民主制,是原始公社解体到国家产生过程中的一种政体。任何一个民族都曾经施行过这样的制度,‘一切文化民族都在这个时期经历了自己的英雄时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p159)’。这个时代产生的英雄日后转变成为国王,最终建立君主政体,形成国家。
熊氏何时、何人成为氏联盟的首领,已不可考,但完成氏族部落到国家最后的临门一脚,则是武王无疑。武王刚硬而善战,在位时间长达五十年,军功积威下,其余氏族全被压制,王制于此正式成型。武王之后的历史就是王制日渐崛起、氏族日渐衰微的历史,若敖氏的光芒实则是氏族联盟制的最后回响,一旦若敖氏败亡,楚国便进入君主制时代。
同理,一旦若敖氏败亡时的那一代人全部死去,楚国就变得一蹶不振,此后的历史,楚国再无真正意义上的英雄,因为英雄时代已经结束,楚国只能有一个英雄,那便是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