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军欲退步数自然是越深越好。”廉颇手指继续沾浆,在原先矩形阵图下方继续划线。“中军为二十行,厮杀之后或剩十数行,或剩三五行。若止于五十步,我军阵列厚薄不均,然若继续退却,为防秦军破阵,厚处之卒必将调于薄处,如此……”一个弧线从廉颇指下出现,“便成了雁形阵,最低处或可至百步。”
“百步?!投石机……”熊荆倒抽口凉气,战前项燕给他退却位置就是一百二十步后的幕府。
“投石机不过是器,上将军想要的乃是胜。此战若胜,投石机仍为我军所有,投石机并非不可失。”廉颇说道。“游阙之责,仅是补阙,而非再列一个三千列的横阵。”
车内廉颇说阵,车外楚军拼死以拒。然不管他们如何拼命,秦军仍踏步而来。脚步越撤越后,阵列越摊越薄,有些地方甚至薄到秦军甲士一眼就能看到后方的投石机和枯草地。胜券在握的秦军并不着急,他们此刻是踏着鼓声往前推进,行进过程中又要砍下楚军徒卒的头颅,一些士伍甚至发生了争抢,好在每向前几步便会有楚军尸首出现,与其争抢还不如前进。
“亡矣先生,我军究竟要退至何处?”郢都之师的阵列,秦军甲士的凶光下,徒卒忍不住相问。昔日,大家常于郢都酒肆畅快喝酒,而今,众人皆持戈戟与秦人在阵中搏杀。
“是啊,亡矣先生,我军败了吗?”一人相问余人皆问。亡矣先生便是独行先生,他是偏长,下辖徒卒五十人,是卒长的下级、两长的上级。此时五十人已死伤一半,剩下二十多人要守八步的空隙,一步只有两三人。己军不断后退,任谁都有不好的预感。
“大王旂旗仍在,何以言败?”独行先生一边挥矛一边相答。“楚国亡矣,然亡绝非今日!倒是你等若不奋身杀敌,必死于今日。”
“哈哈……”众人不知是谁大声笑起,叹道:“可惜此处无酒!”
是啊,可惜无酒。众人眼下有的只是凶神恶煞的秦军,还有满地的尸首。昔日在郢都酒肆为了一点小事斗酒相争,又因为莫名的激动持碗而歌,这样洒脱豪迈的日子或许再也不会有了。沧然之间,有人忽然想起三闾大夫的楚歌:“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大丈夫不惧生死,却总禁不住慷慨悲歌。一旦有人嚎出一句‘出不入兮往不反’,其余诸人便和声高唱。《国殇》虽雅,但说的正是为国而死的壮士。一时间,楚军人人悲歌,这歌声让戎车里的熊荆廉颇惊讶,也让军幕里的项燕彭宗惊讶。
“上将军,当是时也,请击鼓!”彭宗立即对项燕相揖,劝告他不能再退了。
“上将军,当是时也!”最支持项燕的项稚也揖道,中军已山穷水尽,再退恐要阵崩。
“上将军……”王卒之将屈光也要相告,但被项燕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