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的时候,秦楚两军都在拔营,不同的是楚军收拾的早,后军已经开始南下了,秦军则一边造饭一边收拾营帐,一些侦骑则肆意靠近撤退中的楚军,阻止他们是不可能的,他们不过是刺探刺探军情。比如,投火之器的构造如何,楚军粮车几何、粮秣是否装满等等。苍蝇多了楚军士卒也就习惯了,只要这些人不放箭、不砍杀,也就任由他们靠近。
“秦军侦骑如此猖獗!”早起的熊荆依旧在巡视,不过不再是阵前,而是在撤退的各营之间。刚才几名秦军侦骑居然在他眼前几十步外堂而皇之的穿过楚军阵列,真是气死人了。
“大王,我军骑士多出身于圉童,马匹养于外厩,确难与秦人武骑士相衡。”廉颇坐在车上,跟在熊荆身后,骑兵他见得多了,赵军中的骑士并不比秦人少。
“圉童?!”熊荆当然知道圉童是什么玩意儿。楚国是等级社会,所谓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这十等分别是:王、公、大夫、士、皂、舆、隶、僚、僕、台。
王、公、大夫、士,这四种自不必说,皂,指黑色,但还有一个意思是指养马的趣(驺)马,身份在御夫之下,为士之最低者,泛指小吏;舆,指马车车厢,只有马车车厢可为称舆,牛车车厢则称箱。先秦车战,战时正卒(正夫)跟着马车作战,持轮挟舆;羡卒(余夫)跟着牛车,负责输运。舆人,指的是跟随战车作战的徒卒,其实就是庶民。
隶,字为附着、依附之意,指的是隶臣、奴婢这些人,来源不少是私人债务奴,身份或高或低,主要看主人的身份,虽无人身自由,但可升官赐爵;僚,字通牢,其实就是罪人;僕,金文是双手托着簸箕的罪人,实为需服苦役的罪人,为了防止逃跑,故受过宫、黥、劓等刑,来源多是战俘,也只有强壮的战俘适合用于劳作;台,指高台。隶臣如果逃跑,那就要坐牢(僚);僚如果逃跑,那就受刑变成僕;僕如果再逃跑,那就要关入高台。只关高台那是僚,这是享福,所以他们要去圉囿里伺候牛马;
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圉童是什么?圉童是台的儿子,马厩的杂役。昨日熊荆提到要练一支骑兵,廉颇反对的理由之一便是骑士从何而来。他当然知道楚国会骑马的人多是圉童,以圉童为骑士……,即便熊荆有这个魄力和手腕把圉童的社会等级提高到庶民或以上,可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谁敢用?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这是孟子的自傲之辞。意思没有家产的人,也就只有士能保持自己的操守,而一般的民众没有家产是不可能有恒定操守和原则的。楚国要练一支骑兵,必须舍去那些已经会骑马的圉童,从头开始培养,其中的耗费可想而知。
一国总有一国的禀赋,如果非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代价肯定是悲剧的,但一支军队如果没有骑兵,结果必是灾难性的。熊荆此刻觉得脚下踩着的马镫有些发烫:历史证明,有马镫的骑兵,可以把罗马盾阵一波带走,罗马军团强的是肉搏近战,但剑盾兵与骑兵如何近战?他们的短剑根本够不着骑士;如果再加上大炮,长矛方阵也会死的很惨,结阵自保的矛阵骑兵自然冲不进去,但炮是可以打进去的,方阵一旦打散,结局可想而知。
想到此熊荆不由转头看向正被数百头牛、上千力夫拖曳的投石机,这不正是砲啊。他不由骂了一句:“天诛八尺!我这是自己在给自己挖坑啊!”
明白此点的熊荆从此开始郁郁着脸,再无半丝笑容。廉颇对此无话,右史却着急了:“大王此状,见者甚忧啊。臣请大王万勿如此,以免堕我军之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