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是安陆人,可是氏云?”彭宗问道。安陆春秋为郧国,楚共王时被楚所灭,其后代子孙以国为氏,分出云、郧、芸、员四氏。
“不然,小人无氏。”喜是楚军士兵从大火里找出来的。他依旧是双板长冠、皂色衣裳,脸被烟火熏的发黑,神情萎靡而呆滞。面对彭宗,他不得不提起精神答话。
“哦。无氏?”无氏多半是庶民了,彭宗有些失望,他很少与庶民独自交谈,不自觉中,他前倾的身子往后了些,笑意也收敛了。“我问你,你可知城司马焉何出城迎敌?”
“回将军,小人不知。”喜为吏已有六年,吏者,察言观色是本能。他察觉到了彭宗的失望,同时心中也产生一种失望:这便是楚国贵人,他很自然的想起那则刻舟求剑笑话。
彭宗不知道眼前的小吏心里正想着一个讥笑自己的笑话,又道:“那你们为何要逃?两千守军如若死守,我军未必能破城。”
“回将军,城破时小人正在邑衙,不知守军为何要逃。”喜其实什么都知道,可他不喜欢彭宗那倨傲不屑的眼神,再加上为奸是重罪,他选择不言。
彭宗开始认为此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吏,也就放弃问了,挥手道:“去吧,天明便可回家。”
“将军不杀我?”喜有些诧异,他不解为何楚军不需斩首记功。
“你非兵卒,为何要杀你?”彭宗也有些奇怪,不过他瞬间明白喜以为楚军也有秦军那样斩首升爵的律法,便道:“楚军非秦军,楚国也非秦国,此战即毕,已无须杀戮。去吧,早些回家见你父母妻子去,他们定日日念着你。”
不提父母还好,一提父母喜便全身一震,顿时回想起这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他先是颤抖、后是大泣,脸上扭曲着,凝噎道:“请将军杀我,不杀我……不杀我定累及父母妻子。”
“你这人?”彭宗拂袖。他是看在同为楚人的份上才和一个庶民如此和声说话,谁知这个庶民居然不识体统在自己面前啼哭。
“城中粮草辎重兵车俱焚,以仓律,我乃死罪。即便明查原委,亦是失职,累罪当赀三十八甲。”喜不愧是吏,熟记秦律,他犯了什么罪,需受什么刑瞬间一清二楚。
他急促的说了一通,又跪行至彭宗身前,一边泣哭一边想抓彭宗的衣服:“请将军杀我!杀我,我便无罪,家人也毋被官府收去、也毋需代刑。杀我,请将军杀我……”
“无礼!”彭宗还未说话,他身后的甲士便大喝,用殳把喜狠狠叉开。
“无妨。”彭宗厌弃的缩回自己的衣袖,他也想把喜赶出去,可对他说的那些话有些好奇。“杀你可,然你需回答本司马之疑。我问你:既然你身死便无罪,何不自缢?”
“自缢仍畏罪,为敌所杀则是战死,战死方无罪。”被甲士用殳架着,喜总算不再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