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等人不知道,就在他们连夜商谈明天的作战计划之时,在耀州城北边,一只长长的队伍,打着火把,忍受着有如刀割的老北风,一路逶迤向南,直往耀州城而来。
这只队伍,便是李率泰带领的汉军正蓝旗部兵马,总兵力一千五百余人,现在的他们,正在顶着凛风,忍受着酷寒,加紧向耀州行进,整个队伍沉默而整齐,只有刷刷的快步行走的脚步声,在这个静夜里,有如春蚕咀嚼桑叶一般,连绵不停。
夜色昏黑,纵然有火把引路,可见度亦是极差,故没有人注意到那押阵在队尾的主帅李率泰,那一脸黑沉的表情。
原来,早在前一个时辰,正率部不紧不慢地往耀州城赶去的李率泰,便见到了耀州城主将吞齐喀派来的军兵,向他紧急禀报,说现在有唐军兵马渡海而来,正在牛庄没沟营处登陆,耀州城主将吞齐喀请他尽快率兵马赶至耀州,紧急商议下一步要如何御敌。
听到这个消息,李率泰当下脸色大变,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这个李率泰,今年三十来岁,是汉奸李永芳之子,字延龄,属于汉军正蓝旗,是其父娶阿巴泰之女所生。而他自已,也在十六岁时,娶了清廷宗室之女,算起来,倒算是清廷的皇亲国戚了。
此人在正史上,倒是赫赫有名,为清廷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而他的双手上,却是沾满是无数汉人的鲜血与怨魂,被他杀害的汉人军民百姓,多达数百万之多,可谓罪恶累累,纵挫皮扒骨,亦难解其恨矣。而此人,最后竟能得以善终,在59岁时死于任上,时为都督同知兼兵部侍郎。
而清廷为了表彰他,对他追赠了兵部尚书一职,并赐谥号忠襄,以显哀荣。
当初,在听闻皇太极重伤不能理事之后,政治嗅觉敏锐的李率泰,立刻明白,大清内部,可能会有一场血腥的权利争夺战了。而争夺的焦点,无非是肃亲王豪格与睿亲王多尔衮二人,只有这二人,才最有可能夺取清廷的最高权力。
于是,他在经过一番慎重思考后,最终决定,还是把宝押在多尔衮身上,毕竟多尔衮无论是威望与智谋,皆远过豪格,阿附他的势力与兵马,亦比豪格多得多,押注给他的话,自然最有成功的可能。于是,李率泰带领家人亲眷,以及本部兵马,一齐离开盛京,前往多尔衮的老巢辽阳,投靠了多尔衮。
李率泰这番识时务的举动,自然颇受多尔衮欣赏,他立即下令,将这位大清的皇亲国戚,从原先的三等梅勒章京,提拔一阶,成为二等梅勒章京,以示嘉宠。
随后,就在前段时间,李率泰受多尔衮之令,率汉军正蓝旗兵马一千五百人,入援营口,以防唐军偏师佯攻。
说实话,对于多尔衮这个命令,李率泰心下并不以为然,他暗暗想道,唐军两次进攻清朝,皆是从金州登陆,这次纵然唐军再度来袭,应当也是与先前一样,首先攻打金复二州,方是最有可能的。
所以,他辞别家人后,这一路上,一直行进得不紧不慢,完全没想过,唐军会有突然来袭之事。
而现在,在听了军兵的禀报,李率泰的心头,顿是有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般,令他再也轻松不起来。
于是,他立刻下令,全军加速行军,务必在今天晚上子时前赶到耀州城,去与吞齐喀部的正白旗兵马合兵一处,共同守备耀州城。
李率泰知道,耀州乃是营口最重要的屯兵之地,如果此地有失,那整个营口将只会剩下几个诸如东昌堡、博罗堡、太平堡等孤零零的小军堡,根本无济于事,这块大清背面最为重要的领土,势必被唐军所全部占据。
这是李率泰所绝不能接受的结果。
他知道,大清军律严苟,若耀州有失,营口不保,那纵然自已是皇亲国戚,多尔衮这个薄情寡义的家伙,也是会毫不犹豫地拿自已开刀的。
只不过,李率泰还是认为,唐军此来,应该只是偏师偷袭,却是为唐军主力进攻辽南的策应之举,只要自已与那吞齐喀好生守卫,打败唐军当非难事。
于是,李率泰略一沉吟,立即决定,派出亲信手下,紧急返回辽阳,去向多尔衮禀报唐军来袭的消息。同时,自已率领全军,一路向南加紧急行,终于在子时之前,顺利地赶到了耀州城中。
吞齐喀迎接李率泰部入城后,一见到李率泰,脸色仓皇的他,立刻紧紧拉着李率泰的手腕,颤声问道:“延龄兄啊,据哨骑来报,唐军此来,兵马足有五万之数,却是要将营口全部吞下之势呀!现在局势如此危急,我等却到底该如何行事,还望延龄兄速速告知!”
这样刺耳连绵的警报声,有如一颗颗投掷入耳朵中的炸弹,又有如死神的一道道催命符一般,让耀州城守城主将吞齐喀,头痛欲裂又茫然无措。
吞齐喀在这一瞬间,忽地感觉到,仿佛从腰间开始,一股冰寒的凉气直窜而起,一直窜入自已的脑顶,把自已整个人全部冰冻。
怎么办?
唐军已然就要登陆,估计接下来就要全军攻击耀州城了,现在的自已,却该何去何从?
吞齐喀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随即连连下达命令。
“传本将之令,立即前往没沟营一带哨探,看看所来的唐军兵马,到底有多少,一有消息,及时回报。”
“嗻,奴才遵令。”
“传本将之令,立即去查看李率泰部兵马到了何处,如若见到,请他们加快前来,尽早与我军汇合一处。”
“嗻!奴才明白。”
“传令全军,立即集结城中,作好战斗准备,对整个耀州城严加守卫,务必要守住耀州城!”
“嗻!”
……
在吞齐喀急急下达命令,令全军作好准备,打算就在这耀州城中,好好迎击李啸军兵之时,李啸的各条舰船已然靠岸,立即开始放下沉重的舷板,各名军兵顿时有如开闸的洪水一般,纷纷登陆。
盾兵,枪兵,玄虎重骑,飞鹞子轻骑,横行总,火铳手,重炮队,辅兵、马匹、军械、粮食、帐篷……等等形形色色的唐军部队与物资,从舷板上逶迤而下,忙而有序。
登时,这个荒凉的牛庄没沟营海滩,立刻被唐军的近五万兵马,铺天盖地地覆盖了,整个海滩处,人喊马嘶,一片热闹的景象。
李啸依然伫立船头,他的脸上带着隐现的笑容,目光却更加锐利。
好么,清军果然全无防备,立刻弃了巡守的岗楼仓皇逃命,由此可见,自已这次远征袭击,十分地成功,完全打了多尔衮一个措手不及。
那么,现在的自已,要立刻开始攻击那清军的屯兵要地耀州城吗?
李啸抬起头,看了看渐渐西沉的太阳,心里头却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知道,现在天气已晚,自已对这营口地区也根本不熟悉,若是强行进军,却是十分不便。更何况,全体将士经过了这十多天的辛苦航行,皆是十分疲惫,晕船生病的将士亦有许多,若再要他们不经休息,就还要强行进军并战斗的话,也确实勉为其难了。
于是,李啸立刻下令,全军就在海边扎营,同时埋锅造饭,就此休息一晚。除了安排的警戒人员外,其余各人,均在搭好的帐篷里休息。
李啸自已,也下得船来,在一间早已为他搭好的牛皮大帐篷中安顿下来,与将士们一起在海滩上休息。
在唐军刚刚休息之后,被吞齐喀派出,远远地外面打探查情况的清军哨骑,看到海滩处这连绵不断一眼望不到头的唐军帐蓬,已是惊骇得一脸煞白,急急地返回耀州城中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