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泽仁皱了皱眉,眼中却是一道寒光闪过:“谁知道呢,且见了再说,你我二人,随机应变便好。“
陈举义刚刚答应,便听到一阵纷乱的楼梯踏响之声传来。
然后,那厚厚的棉布门帘,被人立刻掀起,两个身材高大,穿着便服,又围着厚厚围巾的人,无声地走进楼间。
“掌柜的,就是这二位客人。“伙计在一旁向郝泽仁说道。
郝泽仁点点头,示意他先行退下,伙计应了一声,急急转身离去。
楼间只有油灯一盏,光线不足,郝泽仁迅速打量了两人一番,轻声问了一句:“二位贵客,这位晚了,却来找本掌柜作甚?“
这二人听了他的问话,却并不回答,只是缓缓地把围巾解开,露出了全部面孔。
不过,一见那解开围巾的人,那显露在自已面前那长条脸儿时,郝泽仁不觉呆住了。
而他旁边的陈举义,亦是一脸怔然。
这个身着便服一脸忧色的人,可不正是刚刚返回,并纵兵据占盛京城的豪格么?!
豪格此人,惯在盛京城中行走,这些个街边铺子中的掌柜与店员,无不熟知他的相貌,故现在这围巾一去除,郝泽仁与陈举义立刻看出,这样身着便装微服私访的人,可不正是清朝的肃亲王豪格么,而他后边这一位,不正是内院大学士索尼么?
郝泽仁心头,立刻电光火石般地想明了这二人的来意,心下不由得一阵狂喜,同时更是无尽的得意从心头满泛而起。
真真说曹操,曹操到哪!
好么,李大人的预言还真准啊。这豪格才返京城,便真的立刻来向自已求援,这家伙,还算他有脑子。
郝泽仁更不多想,立刻打扦下跪,在他旁边,陈举义亦迅速跪地。
“草民郝泽仁,见过肃亲王,见过大学士,草民不知是两位主子前来,有失迎迓,心下惶恐无状,请两位主子恕罪。“郝泽仁伏跪于地,声音极其谦卑与惶然。
见到这郝泽仁摆出这副诚惶诚恐惊惧害怕的模样,豪格心头,却是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自已堂堂大清肃亲王,又是皇帝长子,身份何其尊贵,到了今天,却要听济尔哈朗指点,不得不屈尊来到这个小小的咸旺铁器铺,去拜见一个唐军的细作头子,一个身份低贱的汉人尼堪,真真造化弄人啊。
更可恶的是,这个唐军安插在盛京的细作头子,在自已面前倒是装得这般可怜而恭顺,仿佛完全不知情一般。只不过,在此人心头,怕是对自已的真实来意已完全猜透,并在心中对自已十分轻视与嘲笑吧。
只不过,这般恶心的的剧情,自已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将它演下去,谁让自已有求于人呢?
豪格忍住心头不快,脸上挤出笑容,他上前一步,虚扶起郝泽仁与陈举义二人,嘴中一边柔声道:“郝掌柜客气了,请速速起身。本王这么晚来,实是有要事,要求郝掌柜帮忙哪。“
“肃亲王……“
“鳌拜,你给本王退一边去!“见鳌拜还欲辩解,豪格又是一声怒喝。
主子下令,那鳌拜虽一脸不甘的怒色,却也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面前的济尔哈朗,方退开到一旁。
不过,鳌拜虽然退开,豪格旁边的索尼又悠悠开口道:“郑亲王,其实呢,我家肃亲王也知道,现在两相对比,多尔衮占据较大优势,这是大家都明白了。现在我军虽据都城,然兵力不足,确是属于下风。然而在下窃以为,若一味自抑,却是并非好事。多尔衮方率军回返,必定还要筹措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方可来兴兵夺城。因为现在天寒地冻,各地下雪不停,他纵然想发兵来夺盛京,亦是十分不易。依在下看来,他若要行动,也只能等开明年开春化冻之后,方可率兵来攻。而到那时,我军已作了相当齐全的准备,却也未必没有与其长期抗战的能力。“
听了索尼的话,济尔哈朗微微一笑,又说道;“索尼,你所说的,亦是有理。只不过,凡事皆以常事来揣度,乃是庸才之举。但你想过没有,多尔衮乃是人中英杰,是久经沙场之辈,乃是我大清难得的统帅之才,他若兵行诡道,偏不按常理出牌,你又该如何处理呢?“
听到济尔哈朗这一说,索尼不觉一怔,豪格却也顿是皱起了眉头。
“叔父,以你看来,那多尔衮接下来会如何行动?“豪格轻声问了一句。
“虎口,以叔父看来,在了解到你部已据占盛京后,多尔衮必会当机立断,让全体返京的部队立刻转向东京辽阳,然后在稍作休整之后,便会立刻从辽阳发兵,想趁着未下大雪之际,对盛京发动猛击的全面进攻,以期将盛京城一举拿下。这样一来,虎口你准备不足,兵马有限,盛京守备也未到固若金汤的程度,想抵挡住多尔衮这雷霆一击,怕是十分困难。恕叔父直言,那多尔衮若这般行动,他一举夺城的机率,怕是极大。“济尔哈朗一脸严肃地说完,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听了济尔哈朗这番说得郑重其事的话,豪格一脸落寞与复杂交织的神色,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这时,一旁的索尼却轻声道:“郑亲王,若多尔衮真这么行动,岂非无法可挡?那依你之见,我等接下来,却该如何行事,方为妥当呢?”
济尔哈朗冷笑一声道:“以本王看来,若我等真要抗住多尔衮的这番进攻,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求取外援,以解困局。”
索尼哦了一声,立刻逼问了一句:“却不知郑亲王,要向何处求援?”
济尔哈朗直视着索尼探询的眼神,沉声吐了两个字:“李啸。”
听到济尔哈朗这一说,豪格与索尼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十分复杂。
当日,索尼其实已向豪格提出,要向李啸的唐军求援,只不过,在索尼的构想中,自已这一方,应该还有与多尔衮相抗之力,却没必要立刻就向唐军求援。他想要等到撑不下去了后,再去向李啸的唐军求援,方更为合适。
却没想到,现在听了济尔哈朗这一说,向李啸的唐军求援一事,已成了迫在眉睫之事了。
不过,豪格心下也明白,济尔哈朗所说的话甚是有理,若多尔衮真的征发大军紧急来攻,自已没有时间做好准备,只能仓促应战的话,这盛京城,还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多尔衮狂潮一般的攻势。
豪格默然无语,脸色十分难堪。
原本同为宗室的多尔衮,现在却成了自已最大的敌人,而原本为生死仇敌的李啸,现在却要与他结盟为友,反过来共同对抗自已的敌人多尔衮,这样太过戏剧化的转变,让一向好面子的豪格,心里感觉着实难于接受。
只不过,现在的他也知道,除了与那实力强大又野心勃勃的李啸结盟联手,以对抗多尔衮外,自已还能有什么办法,在这尔虞我诈残酷危险的世界中,继续生存下去呢?
活下去,生存下去,才是最大的道理,才是最本质的条件,若自已命丧于多尔衮的屠刀之下,那便是万事休提,彻底完蛋了。
因此,对于现在的自已来说,面对这生存还是死亡的紧急选择时,何为敌,何为友,也许,真的只能趁时应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