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初三。
寅时。
东方微微有些发白,但还没到天光大亮的时候。
蜀王府大厅的戏台之上,蜀王朱椿手抱琵琶,做于正中的黄花梨高椅之上,正投入的弹奏着他昨天和何斌说起的《十面埋伏》。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白居易在做此《琵琶行》的时候所听到的曲子不知是不是这首《十面埋伏》,但蜀王朱椿在此曲上的造诣却对得起这四句赞美。台上的朱椿双目微阖,左手抱着琵琶,右手在弦上肆意挥洒,正应了“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描述。
他专注而投入的样子似乎影响到了此刻,台下他唯一的观众何斌。
原本还有些担忧忐忑的心情,如今已经完全的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些亢奋。
蜀王为此地之主,都如此自信,他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但他没有注意到,朱椿最忠实的“观众”王管家去哪里了呢?
鼓掌击节,何斌不由得轻声跟着哼唱两声。
台上朱椿冷冷的目光扫来,何斌不禁脖子一缩,想起朱椿最讨厌台下观众在他表演的时候出声影响他。何斌平静了下来,可朱椿的心有点烦,右眼皮跳了一早上,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把戏唱完吧,好消息也就该到了。
不过他今天的戏是注定唱不完的了。
蜀王府大门口
“你。。。你说什么?”看着眼前一脸漆黑,浑身还带着烧伤,脸上挂着燎泡的小兵,王管家觉得自己似乎是幻听了,又或者是还没睡醒,在做梦?
“啪”
王管家一个大耳帖子打在自己的右脸上,后槽牙都微微有些晃荡,腮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王爷爷!”小兵李三眼含热泪,跪倒在地。“七千个兄弟啊,全死了,大帅也没出来。他让我回来告诉您。。。”
“噗”随口吐了口吐沫在地上,吐沫里似乎还带着血丝。不过王管家可没有心思管这个了,也没心思听李三把话说下去,伸手一把抓住了李三的脖领子,把他硬生生的从地上拽了起来“哭你妈的龟儿子!”一声怒骂,随后揪着他的脖领子就往府里大厅走,王爷就在那里。不用先传话吗?传个屁啊,这种事情还需要一步步通禀吗?还有时间一步步通禀吗?规矩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打破!当务之急是赶紧禀报王爷。只要王爷还在,天就塌不了。他王管家听得再多有什么用?
“王爷!”大厅门口,王管家一声呼喊,手里还抓着李三。
大厅里的琵琶声戛然而止,朱椿抬眼看向了门口。
“讲!”多年的相处,朱椿从来没见过王管家如此的失态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七千大军在马头山中了埋伏,敌人用火攻,全军目前只有这李三还活着,周吉已经自杀身亡!”
“啊!”何斌惊呼一声,随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废物”朱椿冷冷的看了一眼何斌,随后目光转向已经走到近前的王管家和李三。
看看王管家红肿的腮帮子,朱椿皱了皱眉,随后又看向李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你是谁?”
许是朱椿的镇定,影响到了李三,他已经止住了惊慌和泪水。用力抽了两下鼻涕,李三跪倒在地“王爷,小人周吉周大帅亲兵李三。”
“周吉呢?”
“大帅已死了。”
“怎么死的?”
“中了埋伏,愧对王爷,自刎身亡。”
“中了什么埋伏?你怎么没死?”
“大帅领军上了马头山后,马头山从山下开始,四面起火。全军死伤殆尽。小人本欲追随大帅同去,但大帅对我等兄弟说,一定要跑出去,只要有一个人活着,也要把真相告诉王爷。”
“什么真相?”
“四川锦衣卫镇抚使张正是叛徒,他是白莲教的人,是他出卖了我们。大帅已经将他砍了,这些都是小人亲眼所见!”
“哦”朱椿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随即微微仰头,闭目沉思。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重要的就已经不再是过程和结果,而是接下来的应对。
“王爷!”地上的何斌恰在这个时候醒来了,一声惨呼,随后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