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黄澄澄的粟米粥从辕门处抬出,摆放到营外之时,那些已经饿了数日的溃卒们纷纷来了精神。他们从随身行囊之中摸出各自携带的碗,便是一拥而上。好在周兴颇有先见之明,已提前调来辅兵们维持秩序。在刀剑的威逼之下,这些溃卒才未立即开始哄抢。
“列好队,一个个来!”周兴扯着嗓子大吼了几声,韩璞见状,也不得不约束他随行将佐安排这些溃卒列好队,相继前来领取粥饭。
几名火头军手中拿着舀水的木瓢,为这些急不可耐的溃卒们盛上一碗碗粥食。不少饿慌了的溃卒就站在锅边,也不顾热粥烫口,端起碗来就往下灌。往往灌上两口口,才因为烫口而挪开碗试图将粥吹凉。用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火头军们将粥饭发放完毕,随即便各自抬着空锅空瓦罐等,在辅兵们的护持下返回营中。
李延炤在望楼上看到,依然有不少溃卒三三两两地自山林中行出。看到营垒外的这副热闹景象,也是颇为艳羡地前来此处。然而粥食早已发放完毕,新近加入的溃卒中有些人向端碗吃着热粥的同袍们乞食不得,辕门外的空地之上,便发生了数起口角,随着卷入其中的溃卒越来越多,又逐渐从口角升级成为打斗。
被一帮卫士簇拥而坐的韩璞自然看不惯这等情势,忙令自己的护卫们上前阻止。然而韩璞弃军北逃,早已是不得军心,此时这些亲卫的出面,却只起到跟他愿望相反的效果——混乱之中,不知那些溃卒有意还是无意,竟有一人拔刀砍伤韩璞身边的一名护卫。这些护卫都是韩璞自己的部曲家兵,平日之中在军中都是横着走,怎能受这等鸟气?便开始拔刀与溃卒们对砍。先前本来在争执打斗的双方,也开始一致针对这些往日军中的大爷们。双方人数相当,持刀你来我往地一阵乱砍,转眼之间便有十几人倒在血泊之中。
韩璞声嘶力竭地在一旁喝令制止,然而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些溃卒哪里还肯听他号令?即使他自己的部曲家兵们有心停手,却也只能在溃卒们的不依不饶下被迫反击。
望楼之上的李延炤,已将外间这一切尽收眼底。辕门处如临大敌的辅兵们对此也是颇为紧张,先前分列两旁的辅兵,如今已是集中在了一起,列成方阵,手持刀盾,随时准备阻挡外面溃卒对辕门的冲击。周兴自方才开始,一直蹲守在营门附近。此时见外面乱糟糟的开始械斗,也早已来到阵前,吩咐辅兵们抬来拒马,封闭营门。
李延炤匆匆行下望楼,远远望见周兴,便大声唤他。周兴一路小跑来到李延炤身前,却听闻李延炤不温不火地道:“令战锋营着甲拿刀,一刻钟后,辕门处集合!”
周兴领命而去。而李延炤也匆匆回到帐中,将自己那副多出甲叶脱线的铁甲披上,又自一旁刀架上拿过自己那柄诸刃长刀,大步行出。
到达辕门之时,战锋营已是集结完毕,跑步来到辕门附近。人人顶盔掼甲,长刀在手。周兴命辅兵们将拒马搬开。李延炤大吼一声:“进!”他身后这一百余名铁甲步卒,便纷纷踏着整齐的步伐,随他行出营门。
韩璞望着麾下军卒火并,顿时六神无主。然而看到营垒辕门大开,百余名身披铁甲,手执长刀的锐卒自营中行出,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忙向这帮铁甲步卒奔去。为首的李延炤见到韩璞奔来,便揭下脸上那片铁面具。
“李司马……”韩璞如今的声音中,已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无措:“请李司马施以援手,制止这些兵卒……”他六神无主之间,更觉自己威信扫地。称呼上也由先前刻意拉近距离地称李延炤的表字,变成了称呼他的官职。李延炤望向韩璞,眼神中不由自主地透露出一丝怜悯。他沉声道:“督护放心,李某这就率部前去。”
言罢,李延炤转头领着麾下军卒径直向两方打得不可开交的临时战场而去。竟看也不再看韩璞一眼。
行至两方交兵之处,李延炤一挥手,身后士卒们已纷纷在两名百人长的带领下,分别从李延炤身后两侧奔出,将两拨数百人的士卒围在当中。铁甲步卒们皆是戴着铁面具,执刀对准仍在械斗的溃卒们,等候着李延炤的命令。
“停手!”李延炤站在阵列之前,向着那两拨仍在械斗的溃卒们大吼道。然而效果却不怎么显著,虽然外围的溃卒们停止了向内拥挤,然而中间交兵最为激烈之处,两拨人却仍未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