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延炤自己确实不能够确定,新任的这位使君,是否有这样的魄力与胆识来完成这种极为冒险的谋划。对如今的凉州来说,耕地面积确实有限。除了李延炤所想出的,以畜牧、渔猎、手工业等其他行业来代替农耕,完成安置日渐增多的流民这一方法之外,凉州若是想发展壮大,的确得完成一项开疆拓土的工程。
然而若是州治之中的那位张使君醉心于与凉州内大大小小的豪族争高下玩心眼,而又对东征拓土不感兴趣的话,此事便也只能作罢。毕竟就当下来讲,一郡之兵便是训练得再强悍,若是没有大量的人员物资支持的话,也不可能完成任何相对长远的军事目标。
又去了个把月的光景,继续深入渗透的探子们传回了确切的消息:刘曜调兵东进,的确是在进行着与石赵之间的战争。起因是位于刘赵北侧的北羌王盆句除率部归顺刘曜。此举引发石赵皇帝石勒的大不满。在他授意之下,大将石佗引兵出雁门,过上郡,偷袭了正向刘赵领地内迁徙的盆句除部落,俘获三千余帐篷,牛羊上百万头。北羌王盆句除仅以身免,连夜奔逃向长安,便面见刘曜,痛陈石佗偷袭其部落,手段之卑劣,行径之可虑。
石佗在刘赵领地边上袭击了向刘赵境内迁徙的部落,此举也令刘曜至为震怒。如若他无法帮助盆句除来办妥此事,助其夺回被掳走的牛羊人口等,他这个赵皇,便是当到头了。被人欺负到脸上了,还不敢打回去,以后还会有谁肯归顺于他?
一念及此,刘曜便当机立断,立刻任命两年前顿兵金城之下,不得寸进的中山王刘岳为将,调拨了都城长安精锐部队一万五千余人,令刘岳统帅,前去截击歼灭石佗所部。
刘岳两年前寸功未建,反倒在金城之下,面对凉州兵的顽强防守损兵折将。自然是憋着一口气。此时得到了这个差使,自然是雄赳赳气昂昂地率部出发,誓将石佗及其所部那些狂妄不羁的羯胡歼灭。
石佗掳获了大量的人口以及牛羊。所部虽然本是骑兵,然而押送着数量如此巨大,几乎是一整个部落。行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刘岳也深知这一点。他所部一人双马,轮换疾驰。又派遣了大量哨骑侦察石佗所部去向。数日之后,刘岳便在大河西岸追上了缓慢行军的石佗,经过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长途跋涉,军无战心的石佗部很快溃散,大将石佗被阵斩,所部六千余人阵亡,余皆逃散。
刘岳先前在金城下所受的窝囊气,终于一次性地连本带利在石赵的身上找补了回来。自信心大为膨胀的刘岳本欲乘胜渡河,继续进攻大河东岸石赵所属州县。然而却被刘曜一道及时赶来的诏书所劝阻。刘岳接诏之后,即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率部南返。经历了一场局部冲突的二赵,眼看便要重归平静。
然而这一年对于刘氏赵国来讲,却实实在在地有些流年不利。方才借助一场胜利,不但平定了前来闹事的石佗,夺回人口财物牛羊,安抚了北羌王盆句除,也借此敲山震虎,敲打了一下在陇西关中地区从来没安分过的氐羌部族首领。谁知一月都没过,仇池的杨难敌却又拉起大旗造了反。
杨难敌复叛,攻取仇池,生俘刘赵镇南大将军,益州刺史田嵩。田嵩拒不投降,还夺刀欲刺杀杨难敌,随即被杨难敌的护卫格杀当场。
一连串的烂事让身为刘氏赵国皇帝的刘曜心烦意乱。他时常看着看着奏书便勃然大怒,将一桌子的案牍推翻在地,肆意地迁怒身边的宫女宦官。这些日子中,被他亲口下令杖毙的宫女宦官,已不下十数人。而起因,通常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赵这边阴云密布。而在此刻的凉州,却是风平浪静。张骏通过一年来对州中各路政治势力的拉拢和整合,已基本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格局。辛氏独大,各家牵制之下,谁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加之州治姑臧直属的军队之中,早已换了一轮足以令张骏放心的各级将官。
兵权在手,大权在握,年方弱冠的张骏,乍一看之下,已具备明主之相。派驻去各地乃至州治中熟悉业务的各路探子,将汇总的诸多情况报回令居的时候,身为令居县司马的李延炤,竟然有一种不敢相信的陌生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