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问住了克罗托卡塔克斯,他想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戴弗斯明白他在想什么,问道:“孩子,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在贪图这个裁决之权吗?”
克罗托卡塔克斯脸色一变,忙摇头。
戴弗斯微微一笑:“法律条目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而审判罪犯的偏偏又是人,又怎么可能做到完全的公平公正呢?!更何况法律虽然神圣,但它并不能完全符合民众心中所认同的道德。”
“完全符合民众心中所认同的道德?”
戴弗斯见儿子似懂非懂,又解释道:“比如说这一次对这几个西西里元老的判决是符合戴奥尼亚的法律,但是他们对王国所造成的危害和损失却远超过了这几年的监禁,西西里即将发生一场战争,如果措施不当,那里将会战乱连连,你会不会觉得仅仅两三年的监禁对他们来说太轻松了些?再比如,明天要审讯的拉奥狄西安之子帕弗格瑞斯,那个曾经连杀了五六位少女的恶魔!”
戴弗斯说到这里,一旁的克莉斯托娅和辛西娅都面带怒色。
“如果让吕西亚斯来为他辩护,以他的能力,很可能会让这个杀人犯免于死刑,因为戴奥尼亚的法律对于杀死奴隶、自由民没有必须死刑的明确规定,但是这符合我们心中的良知?符合哈迪斯的神谕吗?!”
“父亲,这个人罪大恶极,民众都希望他下冥狱,接受三判官的审判!”一向温柔的辛西娅此时也不忿的插话道。
“吕西亚斯老师好像没有接受为那人辩护的请求。”克洛托卡塔克斯急忙说道。
“如果是那样,吕西亚斯还是睿智冷静的,否则他即使辩护成功,他的名声也就臭了。”戴弗斯神情严肃的对儿子说道:“你看看,《戴奥尼亚法律》仍然存在着缺陷,一方面我们要完善法律,另一方面我们要手握最终裁决权,在发现判决出现明显错误时,重新要求审理,使其最终的结果符合绝大多数民众所一致认同的道德……”
克罗托卡塔克斯听完,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犹豫着又问道:“父亲……你刚才说‘人心是活的’,可你拥有最终裁决权……又怎么保证自己……没有私心呢?”
戴弗斯一愣。
克莉斯托娅再次喊道:“克罗托!”
戴弗斯摆手止住妻子的呵斥,耐心而自豪的说道:“孩子,你勇于思考,敢于质疑,不盲从,我很高兴,说明你在学园的学习没有白费!我告诉你,相对于王国的民众,我是最没有私心的,因为我是国王,整个王国都是我的家,我又怎么会允许那些违法者破坏我的家,偷走我的财富呢!如果说我有私心,那这个私心就是保护王国的繁荣和稳定,还有——”
看着年轻的儿子,他沉声说道:“维护戴弗斯家族在王国的统治!因此我们才能在审判中超然于普通人的利益,更能公平公正的对待各种判决。而我们越能保持公平公正,就越能得到王国民众的拥护。”
戴弗斯等了片刻,耳边寂然无声。
他抬起头,凝视着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库诺戈拉塔,心中一阵怅然。
他知道这个曾经为戴奥尼亚的建立和壮大而呕心沥血的老人走了……
……………………………………
“……吕西亚斯老师辩护说,‘西凯尔人是我们戴奥尼亚的同盟,王国元老与同盟的使者私下来往,并未受到法律的禁止。相反,每年到图里伊来的盟邦和外邦使者,在正式面见戴弗斯国王和元老院之前,一般都会与熟知的元老接触以了解王国的情况,请求其为自己城邦说话,这都已经成为惯例。为什么在其他元老那里,这些都是正常交往,到拉奥狄西安身上却成了出卖王国利益的罪人了呢?!’
公诉法官弗劳克利昂立即进行了反驳,他说,‘拉奥狄西安私下接见外族使者,收受巨额金银,在元老院会议中发言,不以王国利益为重,反而每一次都为塔尼克安部落的利益说话,这使得塔尼克安部落一而再、再而三的兼并邻近部落的强盗行为没有引起元老院的重视,现在其势力已经壮大到可以威胁我们肥沃的卡塔尼亚平原的安全!如果说这还不是叛国,那么什么叫做叛国!’说完,他还拿出了不少拉奥狄西安收受贿赂的证据,以及摘抄的其在元老院为塔尼克安部落说话的记录……”
“这下证据确凿,你的老师又是如何辩护的?”辛西娅好奇的问道。
“吕西亚斯老师不慌不忙的说道,‘王国法律并没有禁止元老收受来访者的礼物,虽然波吕克西斯一案之后,这种情况不再那么明显,但是绝不少见,尤其是在出任城市行政长官的元老身上,哪一个不是上任时孤身一人去、卸任时两三辆大马车满载而归!元老们为送礼者怀有好感,并且在元老院为其说好话,并不少见,如果元老院开放其会议的记录,我相信民众们会发现这样的事例不少,因此拉奥狄西安的行为并不算违规。至于导致塔尼克安部落威胁到领土安全,恐怕这不应该把罪责全归功拉奥狄西安。提建议是一回事,最终提议得到通过,是需要全体元老院元老商议之后共同来做出决定,请问为什么所有的元老都对塔尼克安的阴谋没有察觉呢?……’”
“厉害的辩护!”克莉斯托娅赞叹了一声,也好奇的问道:“关于拉奥狄西安在西凯尔人那里拥有土地的事,吕西亚斯是怎么解释的?”
“他说这件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有可能是奴隶们见主人倒台,为了立功而夸大事实,不能作为判决的证据。”克罗托卡塔克斯回答。
“这就有点狡辩了。”克莉斯托娅微微颦眉,说道:“田地都在西凯尔人那里,根本不可能进去取证。”
“老师也是没有办法,面对那么多的证据,还有整个法庭的听众都在怒骂拉奥狄西安‘叛国贼’的情况下,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扭转局势。”
就在克洛托卡塔克斯正为吕西亚斯辩解的时候,后院的门被推开,已经在门口静静听了一会儿的戴弗斯走进了花园。
“父亲!”克洛托卡塔克斯和辛西娅齐声喊道。
“库诺戈拉塔大人怎么样了?”克莉斯托娅关切的问了一声,她记得早上戴弗斯就是听到“库诺戈拉塔病情加重、陷入昏迷”的消息后,急匆匆赶出去的。
“他去了爱丽舍……”戴弗斯淡淡的说了一句。
刚才谈性正浓的三人一时间陷入沉寂。